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六百八十九章 宴無好宴
    只不過昂首挺胸向前行的司馬勛,并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后,房默冷冷看著司馬勛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絲猙獰的笑。

    顯然房默在看到司馬勛仍然不知死活的態度之后,也動了真怒。

    相比之下,朱序的臉上神情卻并沒有什么變化。

    他一直都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司馬勛,從司馬勛來到,到司馬勛離開。

    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梁憚微微落后司馬勛一些,走了沒有多遠,就覺得后面有目光陰冷的看過來。

    如芒在背。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站在營寨門口的幾名士卒,微微低頭,看不清神色樣貌。

    而依舊站在那里,似乎和房默在低聲討論著些什么的朱序,也沒有將目光看過來。

    所以剛剛是誰滿懷敵意?

    梁憚不寒而栗,甚至可以肯定,在這些人當中,必定有人已經按捺不住殺意。

    只不過不知道這殺意,是因為他們因為無法對司馬勛動手而憤怒呢,還是因為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宴無好宴,直覺告訴梁憚,生死很有可能就在一瞬間。

    但是路已經走到這里,梁憚必須要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杜英站在中軍主帳前,正指揮著幾名士卒懸掛起來條幅。

    一邊寫著“王師大捷,軍民同慶”,另外一邊則寫著“并肩作戰,梁雍一家”。

    雍州,自然就是指的現在的關中。

    雖然朝廷從來沒有設立新的雍州刺史來管理關中,但是關中軍民已經開始恢復這些舊有的稱呼。

    當然了,其實關中西側和北側,才是傳統意義上的雍州。而長安周邊,更習慣被稱之為“京兆三郡”。

    這只是民間約定俗成的說法,本沒有什么,但現在朝廷正統遠在江左,而不是近在咫尺的洛陽,所以這樣的稱呼反而沒有人敢提了。

    紅底的條幅上繡著黃色字體。

    杜英嘖嘖感慨,有那味兒了。

    還真別說,這條幅一掛,將士們的臉上也跟著露出喜悅和驕傲的神色,鼓舞士氣的作用的確不錯。

    以后看來得抓緊宣傳口了。

    宣傳的陣地,我不搶奪,則為敵所有。

    “太守,梁州刺史已入營門。”一名親衛提醒道。

    “我看到了。”杜英仍舊還在打量著那兩個條幅。

    一直等到司馬勛都快走到距離中軍大帳不過百丈的距離,杜英方才跳下桌案——不錯,他剛剛甚至都直接站在桌案上指揮親衛懸掛條幅,半點兒都沒有剛剛指揮了一場大勝的主帥應有的模樣。

    “公子慢些!”疏雨提著刀跟在杜英身后喊道。

    杜英剛剛不慌不忙的,此時卻小步快跑了起來,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讓疏雨等親衛們一時間甚至都沒跟上來。

    司馬勛對杜英一直沒有出來迎接,心里已然頗有微詞,甚至他還主動放慢了腳步。

    若是杜英再不來,那就是擺明了要給自己下馬威,司馬勛就會毫不客氣地扭頭離開。

    不過他很快看到了杜英,那小步快跑,已經很有損對方身為主帥的形象了。

    “刺史啊,長安城外一別,許久未見!”杜英一邊喘著氣,一邊拱手,“刺史風采奕奕,令人贊嘆啊!”

    司馬勛愣了愣,硬生生把剛剛想要發火的話咽了下去。

    人家這風塵仆仆的樣子,而且上來就是一通吹捧,讓他又如何能發火?

    想來杜英也是有要緊軍務。

    “不比太守,先登長安、血戰渭水,次次險中求勝,皆是潑天功勞啊!”司馬勛也露出笑容。

    兩個人商業互吹一番,杜英當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刺史能夠屈尊降貴、與我軍同樂,幸甚至哉!來來來,刺史且看,這兩條橫幅如何?”

    司馬勛抬頭看到橫幅,“梁雍一家”這個說法顯然很貼合他的想法,司馬勛現在想做的就是成為梁州和關中的霸主。

    看杜英的態度如此上道,司馬勛頗為滿意,這關中,我還是可以很放心交給杜英的。

    “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司馬勛爽朗的笑道。

    杜英的神情有些奇怪,這怎么就得你心了?

    梁雍一家,這個標語掛出來的時候,杜英甚至還有點兒擔心司馬勛會不會有意見,或者會不會從中揣摩出自己有吞并梁州之意。

    結果這家伙的反應,怎么會如此奇怪?

    不過司馬勛放松警惕,總歸是好事。

    “請!”杜英笑道。

    司馬勛跟著杜英走入營帳。

    不過他旋即皺了皺眉,因為營帳之中豎立著幾個屏風。

    最適合埋伏伏兵了。

    杜英也察覺到了司馬勛的神色,拍了拍手,幾名士卒趕忙把屏風推開。

    屏風后空空如也。

    司馬勛再次露出笑容,愈發覺得杜英很上道,最后一點兒警惕也跟著放了下來。

    王師士卒們旋即躬身后退,司馬勛想也沒多想,揮手讓自己的幾名親隨一并退下。

    杜英請司馬勛上座,司馬勛倒是還知道這是在杜英的一畝三分地上,笑著推辭了。

    接著,梁憚、房默、隗粹、雍瑞和朱序等人次第落座。

    隗粹和雍瑞都對著司馬勛鄭重行禮。

    司馬勛也微笑著還禮,方才雍瑞的信也在半路上送到了司馬勛的手中,并且在信里明確表示了對司馬勛的支持,以及建議司馬勛盡快前來赴宴。

    雍瑞愿意在宴席上支持司馬勛,甚至主動幫司馬勛爭取利益。

    “此戰,亦有我梁州將士之功,無論戰渭水還是戰扶風,若無梁州將士在,則杜太守獨木難支,因此首功雖在杜太守,但是其余功勞之中,刺史之名,不可或缺。”

    雍瑞在親筆信中如是寫到,這自然更讓司馬勛對能夠在宴席上借助自己仍然掌控扶風,并且還有不少氐人俘虜的少數優勢來橫壓杜英更有信心。

    至于杜英麾下有多少兵馬、士氣又有多么旺盛,背后還有怎樣的依靠——比如關中第一重鎮長安等等,司馬勛全部都自行忽略掉了。

    “能夠戰勝苻雄、挫敗氐人奇襲長安之謀,我關中將士、梁州將士還有桓將軍所率領的北上王師,皆功不可沒。”杜英站起身,環顧四周,開口說道,“遺憾的是桓幼子兄不在,等返回長安,當再和幼子兄共飲!諸位,且同浮一大白!”

    “為太守賀!”在座的關中文武,齊齊起身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