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775章 是空城計,是鴻門宴?
    郗曇頓時滿臉笑意,激起來臉上不少褶子。

    麻思則撇了撇嘴,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關中從未輕農耕,若無關中之農耕,則無王師今歲之六月糧,也就沒有長安之勝。

    至于長安城外的工商集市,乃是太守府招引其余地方商賈,并且安頓關中流民之舉,若無這些工商集市,長安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內匯聚起十萬人家。”

    郗曇頓時眉毛一挑,想要說什么,王凝之已經適時地擺了擺手:

    “此話也有幾分道理,畢竟因地制宜嘛!關中久經戰亂,凋敝多年,若不用些非常手段,也難振興。”

    王凝之本來就沒有打算讓郗曇和麻思在這件事上起爭執。

    不管怎么說,關中的“另辟蹊徑”,目前所能看到的效果當然是很好的,這也讓外人挑毛病也沒有辦法用事實反駁。

    王凝之很清楚,關中目前的受教育水平當然也不可能和江左相比,因此這里的人所看到的也都是眼前,搬出來一些圣人學說,或者玄而又玄的清談話題,關中的人怕是也只會嗤之以鼻。

    所以郗曇說到最后,必然會理屈詞窮。

    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既然已經預料到了結尾,王凝之也沒有必要找這個不痛快。

    不過王凝之的話,仍然讓麻思忍不住皺眉。

    “非常手段”?

    說到底,還是覺得關中不過是走的歪門邪道罷了。

    正統的國家治理方式還是在江左。

    這讓麻思忍不住想要問一句,是誰在胡人的馬蹄下瑟瑟發抖、倉皇南渡,又是誰在一片胡塵之中揭竿而起,最終成就光復故土之功?

    不過對面畢竟是代表朝廷而來的,這話若是丟了出來,那就是在抓著朝廷的痛處打,因此麻思硬生生憋回去了,只是不冷不熱的說道:

    “太守上任幾個月,除去率軍征伐在外,人在長安的時間滿打滿算不過月余。

    但在太守的指揮下,如今的長安,收攏周圍流民、開拓商路,同時重新分化田地、屯儲糧草,雖然不能稱之為富足,但是儼然已經勝過氐秦在時。”

    郗曇頓時笑著說道:“不過月余,就能治理好長安,太守真乃不世出之年少英才,更也是這關中,人才濟濟啊!”

    說著,郗曇還雙手張開,衣袖揮舞,笑瞇了眼。

    他名義上是夸獎杜英,但是實際上更是為了夸獎長安太守府的其余官吏們靠得住,其中自然也包括眼前這位麻思。

    這笑瞇了眼的神情,似是在說:

    我在夸你,難道不高興嗎?

    麻思卻臉色一沉,鄭重說道:

    “關中能有今日,蓋因太守,太守府上下,王師上下,皆無異議。所以關中人才多寡還在其次,若無太守,便無諸位眼前之關中。”

    說罷,麻思一打馬,領先王凝之和郗曇幾個身位,竟是再也不想和郗曇討論這個話題的意思。

    “你,你這小兒,怎地如此無禮!”郗曇頓時氣得直哆嗦。

    王凝之輕輕咳嗽一聲:

    “看來杜太守在長安所得人心多矣,中丞還是不要總是在這些話題上挑釁太守府屬官為好。”

    這里畢竟是長安,是杜英的地盤。

    王凝之是來文斗的,不是來武斗的。

    郗曇如此挑釁,他有點兒害怕太守府的這些殺胚們會忍不住直接在城外將他們解決了,一了百了。

    至于麻思他們為什么被王凝之認定為殺胚······

    一個文官,腰間懸著形制古怪的刀也就算了——王凝之不認識那是關中打造的橫刀,但是文人一般都是佩劍的,佩刀本來就有殺伐之氣,而無君子之風——而且馬鞍上隨著戰馬顛簸,一晃一晃的,分明就是一把勁弩。

    誰家文人馬背上掛弩的?

    說的不好聽一點兒,江左很多平日里喜歡服用五石散的世家子弟,身體虛弱之時,上馬都是一個大問題,張弓搭箭那是想都不用想。

    王凝之還年輕,未深受其害,所以現在還能策馬而行。

    更何況這些人跟著杜英打氐蠻的時候,大概也沒有什么文人和武將的區別,都是一起抄家伙上陣。

    而這大概也就是幾個月之前的事罷了。

    所以王凝之看麻思,從來沒有把他當做一個文人。

    王凝之這么一說,郗曇心中雖然憤懣,可是也不好再做爭辯。

    還沒入城呢,就惹得這位金字招牌的準女婿好幾次打斷和明顯的不滿了,可不是好事。

    前面策馬疾行的麻思,顯然也沒有料到,一心想要做文官的他,還是被認定為了赳赳武夫。

    不過長安城已經就在眼前,麻思也看到了城外迎接的人影。

    謝奕策馬迎上來。

    “參見司馬!”麻思拱了拱手。

    謝奕含笑致意,看麻思臉上猶有怒容,不由得壓低聲音問道:

    “這是······起了口角?”

    要是動手的話,以這家伙曾經賴以橫行河北戰亂之地的身手,恐怕后面跟著的那些使團成員,都得躺著入長安不可。

    麻思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輸了?”

    “那倒沒有。”

    “那還有什么好生氣的?”謝奕笑道,“大男兒,挺起胸膛來!”

    麻思愣了愣,旋即意識到自己剛剛伏下身子疾行,在別人看來,顯然是受了氣,定然會揣度是不是麻思輸了口角。

    對我方士氣顯然是有影響的。

    尤其是現在的太守府,最是外強中干的時候,因此麻思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引起大家心中不一樣的想法。

    臉上露出愧然神色,麻思勒住馬。

    而謝奕已經迎上王凝之:

    “叔平賢侄兒,江左一別,經年未見,竟也長得玉樹臨風也!”

    王凝之也一抱拳:

    “雖隔經年,但是謝伯父仍是我大晉的中流砥柱,風采不減當年啊!”

    “人老了,就別夸贊了!”謝奕哈哈笑道,“這年頭,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以謝奕的性格,按理說應該咄咄逼人才是,為何說的如此謙遜?

    王凝之和郗曇等熟悉謝奕的人,心中不由得泛起疑惑。

    這讓王凝之甚至第一時間都沒有去應和謝奕,而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長安城門。

    洞開的城門,迎接著他們,又似乎要一口吞噬他們。

    而已經被肅清的門口,只剩下一排排站立的士卒和太守府衙役。

    就像是引弓待發的劊子手。

    謝奕這一出,是空城計,還是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