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790章 叔父救我
    王坦之臉上的錯愕稍縱即逝,接著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他仍然端坐在那里,姿勢不變,但目光在王凝之、謝奕等人身上掃來掃去,似要看一出好戲。

    而王凝之好像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

    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差點兒直接軟倒在地,緊接著便一揚袖子,遮住臉面,在眾目睽睽之下,轉入屏風后!

    這一下,不只是桓濟、韓伯等人,就連謝奕他們也愣住了。

    不管怎么說,王家的刀劍還橫亙在謝奕等人身前,即使是王師的弓弩已經架設在墻頭,那謝奕他們人質的身份還未改變,王家想要談,還真不是不能談。

    結果誰曾想到,作為大堂上主心骨的兩個人,桓濟顧左右而言他,但是至少還有勇氣站在這里,可是王凝之,竟然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王家部曲們顯然也愣住了,不過他們很快一個個追上自家少主。

    不管少主做出什么荒謬的決定,他們的首要任務都是保護少主的安全。

    原本吃瓜看戲的韓伯和阮寧等人,頓時吃不下去瓜了。

    這······他們驟然間發現,從杜英,到鄧羌,再到謝奕等人,目光一下子都匯聚在他們身上。

    “蠢貨。”王坦之罵了一聲。

    聲音不小,就是明擺著罵給所有人聽的。

    接著,王坦之越眾而出,看著站在那里的杜英,拱手行禮:

    “太守遠征在外,今日竟能折返長安,當真令人驚喜。請柬之上,雖無太守,但太守不管何時來,都是王家座上貴客。

    王家少主叔平賢弟身體有所不適,因此還請太守入內稍等,余當先敬太守一杯,為太守接風洗塵。”

    杜英這才舉步向前。

    眾人頓時明白,杜英遲遲未動,并不是判斷不清眼前局勢,而是在等。

    他在等王家有足夠分量的人出來迎接。

    然后下一步,自然就是把王家的臉面,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不過現在······王凝之自己顯然已經不要臉面了。

    王坦之咬著牙,又暗罵了幾聲“蠢貨”,同時趨步而行,直到杜英身前不遠處。

    他行的快,行的緊張,在臺階上都差點兒滑了一跤。

    不過在場,沒有人敢笑。

    因為杜英也在前行,而他麾下的虎狼之士涌入院子中,控制住了在場的所有賓客。

    這些來自于關中不少世家的子弟,將是杜英接下來向關中這些墻頭草世家問罪的證據。

    那些還能笑的人,此時也只有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相比之下,至少王坦之還站著。

    杜英從王坦之身邊走過,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坦之手里還端著酒杯,頓時僵硬的立在那里,感受著杜英的步伐掀起的風直接拍打在他的臉上。

    他不由得勉強擠出來一絲苦笑。

    風拍打著他的臉,而杜英抽的,可是整個王家的臉。

    杜英雖然沒有搭理王坦之,跟在杜英后面,活像是一個帶刀護衛,而不是沙場悍將的鄧羌,倒是沒頭沒腦的丟下了一句:

    “這里是瑯琊王氏的府邸。”

    王坦之幡然醒悟,猛地回頭看過去,所看到的,只有杜英拾階而上的背影。

    杜英還是不介意和王坦之談一談條件的,只不過他期望王坦之是以太原王氏,而不是瑯琊王氏的附庸的身份出現。

    只有王坦之徹底和瑯琊王氏做了割裂,杜英才愿意把他當做盟友。

    王坦之自失的一笑,將杯中酒灑在地上。

    似乎是在惋惜什么,又似乎是在懷念什么。

    杜英自然是沒空搭理王坦之的,大冷的天,他還巴望著能盡快把這場風波平定下去,然后回去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哦對,還沒孩子,只有老婆。

    還得加把勁啊。

    桓濟就站在距離杜英不到一丈的距離上。

    他微微后仰,可是就是咬著牙不退半步。

    可是杜英沒有說話,目光掃在他身上,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接著就直接越過桓濟,看向他背后一副入定姿態的張湛。

    張湛似乎也感受到了杜英的目光,緩緩睜開眼。

    桓濟也察覺到了異常,此時他的心中猶然怨恨張湛沒有攔著自己,一步錯以至于步步錯,如今生死都捏在杜英的手中——今日事不成,桓濟就清楚,他會變成大司馬府的棄子。

    杜英仍舊掌握長安太守府的實權,掌握控制著整個西北的數萬兵馬的實權,那么桓溫就不會強行逼迫杜英,而是會選擇轉而拉攏杜英,如此一來,得罪杜英的桓濟,大司馬府不要也罷。

    桓溫本來就是以放養的方式養育這幾個孩子。

    不成才,留之何用?

    只會敗壞桓家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點家底和聲望。

    所以桓濟此時面如死灰,心里再怎么怨恨,現在也必須要把希望寄托在張湛的身上了。

    你倒是說句話呀!

    張湛似乎也經歷了內心的掙扎,最后還是緩緩說道:

    “太守名義上仍為大司馬麾下,能有今日,是太守的手腕強硬,但也有大司馬一些提攜之功,所以太守是否可以看在大司馬的面子上······”

    總歸,桓溫這些年對他也有賞識提拔之恩,所以張湛察覺到杜英眼中的殺機之后,還是要嘗試著保一下桓濟的。

    “叔父,叔父!”桓濟同時也直接跪倒在地,向著謝奕的方向,“叔父和家父兄弟相稱,是侄兒一時被王叔平,不,王凝之那個混賬所蠱惑,否則侄兒就算是有一百個,不不不,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對叔父動刀啊!

    叔父,請叔父為侄兒求一命,侄兒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謝奕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桓濟在這一場伏擊之中扮演什么角色,謝奕看他當時拔刀堵路的時候囂張的嘴臉,就已經揣測的七七八八。

    結果沒有想到,現在桓濟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反過來求自己保命。

    桓溫的桀驁骨氣,他是一點兒沒有繼承,厚臉皮倒是繼承了不少。

    謝奕嘆了一口氣,就算是這個侄兒對自己拔刀,他總歸也不忍心看著桓溫的兒子在自己的面前身首異處:

    “仲淵,留之還有用,若殺之,恐怕難以向大司馬交代,再惹兵災······”

    杜英露出來一絲笑容,這也是他今晚“從天而降”之后第一次露出溫和的笑容:

    “岳父說得有理,那便不殺。不過如此劣子,看來大司馬平時也缺乏管教,平時便也跟著在關中書院,讀讀書、認認字,岳父覺得可好?

    恐怕還得征求大司馬的同意,也不知道大司馬會不覺得杜某擅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