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二十五章都是親戚,理應走動
    至于淮南,牽扯到兩淮防線,這是江左朝廷生身立命之根本,因此不能在此處動刀兵,是大家的共識。

    內斗再怎么激烈,也不能給北方飲馬大河的胡人可乘之機。

    這也讓大家或許都會采用政治傾軋、輿論宣傳等等手段,更或者比誰的功勛更大,來獲得此地掌控權。

    之前桓溫就因為滅蜀之功而坐擁荊州,謝尚也因為累累戰功以及王謝兩家的力挺而能坐鎮壽春。

    這背后多的是權力斗爭和朝堂平衡,卻沒有多少兵戎相見。

    杜英接著說道:

    “既然不是掀起戰火,到時候其實也不用興師動眾,你我夫婦,大概可以走一遭。

    不管怎么說,謝鎮西都是謝家的頂梁柱,是夫人的伯父,既在病重之中,又是天下聲望頗隆的人物,余休個假,隨著夫人去探望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都是親戚嘛,理應走動走動。

    謝道韞打量著杜英,神情先是有些奇怪,接著又露出笑容。

    杜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哪里不對勁么?”

    “一想到夫君前往淮南,可能會引起各方矚目,而且表面上不起波瀾,背后可能掀起暗流洶洶,總歸是不安的。夫君這個走親戚,怕是要惹得風潮洶涌。”謝道韞柔聲說道,“但是這些都無妨,只要夫君愿意讓妾身陪在身邊,那妾身就覺得,便是天塌下來,也沒有什么。”

    她說的堅定,讓杜英也忍不住一笑:

    “沒關系,現在還不著急,先等等,說不定啊,這翻涌的風潮,在我們還沒有動之前,就會平息下去。”

    “可能么?”謝道韞不敢相信。

    現在大家都是黑暗之中的獵手,等待著機會。

    誰會按捺不住先動?

    杜英看謝道韞一臉茫然的模樣,解釋道:

    “如今關中選定的人,是岳父,以岳父的經歷,自然是能夠勝任的。而如果所料不差,荊州那邊選定的人應該是桓豁,桓豁已經率軍抵達南陽城外。

    之后其應該率軍折而向東,插手淮南。畢竟現在大司馬應該也不會很愿意跑到關中再和我們較量。”

    其實歷史上桓家真正選擇的人是桓沖,但出乎意料的是,桓沖以朝廷安穩為重,拱手讓江山,這也導致了桓家子弟的不服,聯手造反、截殺桓濟,以至于包括桓濟在內的桓溫直系子弟幾乎都被處死或者流放。

    但桓沖的名望也因此一飛沖天,并且原本頭頂上好幾個兄長,沒有什么機會的桓玄,一下子變成了順位繼承人,白撿了便宜,而桓溫一生都沒有做出來的那件事,在桓玄的手中變為現實。

    一個“篡”字,糊在了桓家的門楣上,雖然不算遺臭萬年,但是后人指指點點之間,留給桓家的,卻也已經是批評勝過贊揚。并且以劉裕為代表的北府兵,也正是在平定桓玄之亂中崛起,成為最終取代司馬氏的力量。

    淮南鎮西將軍所屬之爭的蝴蝶效應,甚至可以說深遠的影響了整個南北朝的脈絡,掀起了當世之人或許沒有預料到的變局。

    如今桓沖還遠在敦煌,并且對西出西域很是感興趣,摩拳擦掌便要當“班定遠第二”。

    他自然是不愿意重返中原,再參與到淮南的爭奪之中。

    畢竟他已經睜眼看過更廣闊的天地,不愿逡巡九州之中。

    因而桓豁變成了取代桓沖的那個人。

    謝道韞對桓豁這個一直跟著桓溫征戰,并且往往獨領偏師的兄弟了解并不是很多,只好泛泛說道:

    “桓郎子沉默寡言,一向喜歡埋頭做事。在沙場上,這意味著其傾向于埋頭殺人,而不是和對方唇槍舌劍。

    而在官場上,其還沒有什么出色的表現,能有今日,是因為大司馬的賞賜牽扯,也是因為其本身的赫赫戰功。

    但其一向聽從大司馬的調遣,因此一旦其將沙場上的作為搬到官場上,大概這會是一個不講道理并且非常難纏的對手。”

    杜英深以為然:

    “因此無論是岳父還是桓郎子,都有自己的戰功和聲望,而且不要忘了,這一次大家要爭奪的,是鎮西將軍的位置。

    鎮西將軍鎮淮南,名義上是將軍,實際上和余差不多,已經是都督壽春等郡軍民事務的存在,但指揮打仗也是其最重要的任務之一。

    各方可以達成妥協,但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無能之輩被放在這個關乎江左性命的位置上。

    所以岳父和桓豁,天然就占據優勢。現在的問題便是,江左又有何人,能夠和他們比肩?”

    謝道韞一時沉默。

    江左少將才,這是一直以來的硬傷。

    因此江左才會對荊州的所有權那么敏感,可是當王敦、陶侃和桓溫,這一代又一代執掌兵權的梟雄或者豪杰崛起的時候,江左的應對又顯得那么乏力。

    不過好在南渡的這一支司馬氏,或許是真的福大命大、命不該絕,王敦的叛亂被撲滅,陶侃則受到庾家牽制,終其一生都沒有順流而下之意,至于桓溫,就目前其表現和態度來看,他好像更傾向于入朝廷執掌大權,而不是將朝廷取而代之。

    江左既少將才,以至于連荊州都控制不住,現在寥寥可數的幾人中的謝尚又病入膏肓,那么誰能擔當大任、比得過謝奕和桓豁?

    謝道韞左思右想,竟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甚至她想到了三叔,但三叔也從未領兵打仗過,真的能服眾么?

    “江左的人選,大概是你四叔。”杜英緩聲道。

    “四叔輕浮孟浪,非佳人也。”謝道韞連連搖頭。

    “你三叔自然明白,奈何岳父不愿聽從其調遣,而你五叔雖然頗有將才,但還沒有太多閱歷,在朝廷上的職務也不足以支持他一躍成為鎮西將軍。”杜英無奈的說道,“瘸子里面拔將軍,不選你四叔,還能選擇誰?”

    謝道韞不滿的戳了戳杜英:

    “妾為君婦,那妾之叔便是夫君之叔,怎能這般不敬?”

    不過她也就是小小的抗議一下,因為謝道韞也知道,杜英說的真的讓人無可挑剔。

    執掌淮南、威懾四方······三叔,你真的相信四叔有這個本事么?

    杜英笑問:

    “若真是這個人選,夫人且說說,這淮南,爭還是不爭?”

    謝道韞的眼神堅定了幾分:

    “爭,自然是要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