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大司馬的使者
    司馬昱一直沒有找到證據。

    就算有證據,他也沒有辦法因為這事就直接和謝安撕破臉皮。

    畢竟在這件事上,一向和南渡各家不對付的吳郡世家,也都秉持支持態度。

    司馬昱沒有辦法拉攏一派、打壓一派,只能不斷的妥協讓步,被謝安牽著鼻子走。

    而謝安這么著急想要和關中、荊蜀開展貿易的原因,又是什么?

    司馬昱還真沒有想明白。

    關中如今對貿易很是重視,并且發展出了很多新手段,江左就算是有魚米富饒的優勢,也不見得就能夠在貿易中獲得好處、占據上風。

    謝安如此做,不啻于舍身飼虎,難道他真的已經打算放棄自己這些年所堅持和秉行的策略主張,打算直接將謝家的未來全部都丟在關中身上了事?

    司馬昱之所以會將謝安提拔上來,甚至還為此承擔了不少非議——畢竟在此之前,謝安因為屢次征調而沒有上任,也一樣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提議懲戒他的大有人在——主要還是因為司馬昱相信,謝安這些年來一直布局謝家產業,讓謝家一步步走到世家的頂峰,已經展露出將王家取而代之的姿態,所付出的這些努力、這些心血,其必然不忍心坐視東流。

    謝家,就是司馬氏的附骨之疽,攀附其上,汲取營養。

    因而一旦司馬氏倒下了,那么謝家也就一下子變成了無根漂萍,橫豎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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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司馬昱反而放心大膽的任用謝安,其必然會以保證司馬氏的統治以確保謝家能夠獲得最大的利益為自己最主要的奮斗目標。

    類似于當初王導所做。

    就算是自家人造反,他們也會一棒子將自家人打暈,大義滅親,以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誠永不變。

    可現在謝安這個態度,也讓司馬昱不得不懷疑,謝安不會打算放棄自己畢生心血,任由杜英折騰吧?

    雖然對謝家來說,這樣做仍然少不了是皇親國戚的身份,但是謝安在其中又發揮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不是反對派,就是小丑。

    謝安此人看上去溫潤謙和,實際上心高氣傲的很,所以他必然不會讓自己最終淪落到這個地位,更在青史上成為笑柄。

    大概察覺到了司馬昱的目光看過來,謝安淡淡說道:

    “大王,如今各方虎視兩淮,都欲爭奪鎮西將軍之位,甚至最后逼迫朝廷設立一都督,都督兩淮軍政事務,也并非不可能。但是這內憂之中,還有外患。

    鮮卑人也厲兵秣馬,在青州虎視南方。根據前線消息,關中和鮮卑人雖然在河東有交手,但是基本都是互相試探,并無決戰之意,可想而知,無論關中還是鮮卑,大概都在謀求南下。”

    說著,謝安伸手向下指了指:

    “這里,建康府,是皇室正統所在,也是天下眾望之所歸,亦是目光之所集。”

    司馬昱的瞳孔收縮一下:

    “所以安石之意······”

    “請大司馬、杜都督在兩淮同時貿易,便能向他們透露出朝廷有將兩淮委任給他們之意,當然,大概也是分劃州郡,各有所統。”謝安接著說道,“不過這也是無中生有,朝廷給予,他們也會接受,如此一來,就可以避免兩淮落入某一人手中。”

    當謝安說到這兒,不少目光都忍不住落到了郗曇的身上。

    這豈止是在密謀,簡直就是指名道姓、大聲明說,難道就不怕朝廷的企圖為關中知曉?

    郗曇這家伙,屁股不只是歪,而且都歪到長安去了!

    郗曇顯然也愣在那里了,謝安石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了,這到底是沒有把我放在心上,還是因為忘了我的存在?

    更或者說,這家伙看我不爽已經很久了,今日索性營造出來一個自己說錯話、不得不忍痛下殺手的假象,將錯就錯,在座的諸位,恐怕連求情都懶得。

    畢竟郗曇和他們的關系也不怎么樣。

    就當郗曇戰戰兢兢,而不少人更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情況時,謝安微笑著向下壓了壓手:

    “這些便是告知了外人也無妨。因為這本來就是陽謀,便是我們不說,他們也會知道,即使是我們說了,他們也不會拒絕。”

    眾人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這亂世之中,世家們也都傾向于和氣生財、積攢元氣,今日若真的把郗曇攆出去、甚至直接軟禁,乃至下黑手,就等于和郗家撕破了臉皮,而郗家必然也會有所反撲,到時候江左世家又是一陣內訌,亂哄哄不知道要鬧多久。

    尤其是郗家的兩步棋,一步是落在了關中,另一步可是落在了大司馬府上,江左這般迫害郗家的人,便是郗超現在其實已經和郗曇這一支處于對立狀態,恐怕也會忍不住加以報復。

    江左現在顯然還不合適同時直接這般挑釁兩方。

    朝廷意圖在這兩方之間謀求制衡,但不是想要讓這兩方先聯起手來對付朝廷。

    郗曇也長松一口氣,這幫家伙······真要是發起狠來,自己今天怕是很難囫圇從這兒走出去。

    他勉強露出了點笑容。

    江左謀求和關中合作,而不是作對,這樣就會凸顯郗曇充當中間樞紐的重要性。

    所以郗曇從整個郗家利益出發也不希望兩邊作對。

    “報,大司馬派人前來拜見會稽王,已到大司馬門外!”一名仆從在門外喊道。

    眾人齊齊看向司馬昱,大司馬這是來送戰書的?

    之前怎么沒聽會稽王說到會有此事?

    司馬昱也茫然的看回去:

    你們這齊刷刷的扭頭看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謝安沉聲說道:

    “來者是客,不管意欲何為,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聽其所言,請人進來吧。”

    大堂上,頓時陷入一片沉寂,眾人的心都跳了起來。

    接著,一道身影出現在眼簾。

    原本老神在在,一副這是你們的麻煩、與我何干神情的郗曇,頓時差點兒直接跳起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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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碌碌而行。

    杜英靠在車壁上,目不轉睛,盯著掛在對面的輿圖。疏雨捧著一盞油燈,在輿圖前一動也不動,把輿圖的關中、河東部分照亮。

    謝道韞披著衣服,枕著他的腿迷迷糊糊打瞌睡。

    天色向晚,的確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但是杜英著急趕回長安,只好晝夜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