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九十三章 東山再起之夢
    南陽城。

    夜色已深,城頭上點點火光,照亮飄舞的旗幟。

    王師士卒的身影,綽約可見。

    不過寧靜的夜色,很快就被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

    “救命!”

    “敵襲,快開城門!”

    喊聲四起,除了喊聲和嘈雜的腳步聲之外,還能看到一輛輛大車燃著熊熊的火,從遠方向這邊來,不過很快這些大車就停住了,四散沖到了路兩側的壕溝甚至于護城河之中。

    唯有火還在燃燒,提醒著城上的人,這些大車都是滿滿當當的。

    城上的士卒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般景象,但還是從很多斥候袍澤的口中聽說過。

    那些從北方南下,穿插而行,四下掠奪封鎖他們運糧道路的騎兵,就是這樣的手法。

    用戰馬驅趕人群,盡可能地避免殺傷,而同時還把一輛輛運糧車點燃,把所有糧食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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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襄陽而來的運糧隊伍,或多或少的都經歷過這種襲擊。

    不過讓士卒們感到奇怪的是,襲擊,幾乎每天都有,對方就像是不知疲憊一樣,以至于他們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敵人。

    可是城中將軍根本就沒有出城去阻止這種暴行的任何舉動,王師士卒就蹲在城中,看著每日抵達城中的糧食只有寥寥可數幾輛大車。

    但是更為奇怪的是,他們好像也并沒有因為缺糧而困擾過。

    城中的糧食一直很充足。

    據傳聞,城中另外幾個和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什么交流的軍營,已經空蕩蕩了,兵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否則糧草不可能堅持這么長時間,而他們在城中也被嚴禁靠近那幾個兵營,此時從城頭上看下去,那些兵營里雖然點著火把,也隱隱約約有人在巡邏,但是外面鬧出來這么大的亂子,他們真的就無動于衷?

    城墻上的士卒們很是困惑,而站在城門樓下伸手撐著城垛向外探頭的長安人民“老朋友”——桓濟,同樣非常困惑。

    因為他想不明白,曾經從來都不敢出現在南陽城周邊的這些關中輕騎,這一次怎么有膽量直接沖到南陽城下?

    難道他們就不畏懼和害怕王師會殺出去么?

    所以現在擺在桓濟面前的問題,便是自己應不應該出擊。

    若是主動出城,那么萬一對方真的把大部隊都拉了上來,那豈不是直接暴露了自家的空虛?

    若是不出城的話,那王師在城里按兵不動,看著糧草在城下被燒毀,看著士卒們被對方騎兵追著肆意砍殺驅趕,如同喪家之犬,那么對于城中王師士氣的打擊也是致命的。

    不錯,現在南陽城中,真的沒有多少王師兵馬,早在桓豁拿下南陽城之后,桓豁就已經開始盤算他們這一支北上孤軍的去路。

    向北,無論是進攻武關還是進攻洛陽,對于桓豁來說都不是簡單的事,這意味著他將要在沒有桓溫大部隊支援的情況下獨自挑戰已經展露出猙獰爪牙的關中。

    桓豁很聰明的根本沒選擇這么做。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把目光放在了東面。

    配合桓溫,甚至先桓溫一步進入兩淮,則將會讓桓溫在兩淮有更多的籌碼可用。

    所以在謝玄肆意騷擾王師糧道的時候,桓豁就已經下定決心東去,當然,這也是避免在南陽陷入和謝玄的纏斗之中。

    桓濟雖然不知道他家桓豁叔叔是怎么有信心做出判斷,謝玄會非常難纏,但是一想到桓豁所說,其進則謝玄退,其退則謝玄進,就能感受到那種跗骨之蛆、驅之不散的恐怖。

    所以桓濟同意了桓豁的戰略,而他作為桓溫之子,雖然之前的確名望因為長安之亂的失敗受到了打擊,但是地位還是擺在這里的,自然能夠代表荊州對南陽的重視。

    桓豁一走,只有他留在南陽,才能穩定剩下的士卒之軍心,也才能讓留守的為數不多的將領們不至于太過擔心——桓溫自不可能將自己的子嗣置之死地——當然,在這件事上,將領們是瞞著麾下士卒的,而且就算是士卒們意識到或者揣測到了什么,桓濟身在此處,總也能安穩人心。

    做出這個決定,桓濟本來也就沒得選。

    此次南下,他是已經做好了當咸魚、躺平的準備,去迎娶司馬家的女兒,變成家族的工具人,后半輩子雖然很難出人頭地,但是衣食無憂是肯定的,家族既然把他當做工具,那只要司馬氏皇權還存在一天,那么他就會被好吃好喝供著,而只要他沒有任何野心了,便是司馬氏倒臺,自家的叔侄兄弟們對他也會很友善。

    結果不曾料到,南陽易主,在此過程中,桓濟所發揮的重要作用,也受到了桓豁的夸獎,是桓豁以勢壓人計策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而如果不是桓濟主動請纓完成這個任務,桓豁恐怕還真的很難依靠在外列下雄雄軍陣就逼迫謝奕撤退。

    這也讓桓濟在這之中看到了自己翻身的機會。

    據說謝安那家伙已經入朝為官,擔任侍中,如今朝野之中已經有夸贊,世家子弟當學謝安,東山再起。

    那自己為什么不能成為下一個謝安呢?

    所以桓濟很期望,自己能夠在桓豁離開之后,守住南陽,也守住自己好像又重新變得光明的未來。

    而如今,戰火燒到了城門外,他也面臨抉擇。

    “開門,快開門啊!”

    “大家都是袍澤弟兄,怎忍心見死不救!”

    城下的呼喊聲已經越來越近,有荊州士卒驚慌失措的跳入護城河中,卷起來水花泥漿,聲勢不小。

    這也讓城上的士卒們爆發出一陣陣驚呼。

    畢竟這般景象,自己只能坐視,異位而處,那該是何等的絕望?

    當一道道目光都看向桓濟的時候,桓濟的血也燃了起來,他說什么不能看著袍澤弟兄們橫遭如此劫難。

    至于為什么關中騎兵只是遠遠游蕩,其實根本沒有沖到近前,城墻下的士卒動作幅度是不是有點兒大之類的,桓濟還真的沒有考慮到。

    更何況自家袍澤受到了驚嚇,撲騰掙扎,豈不也是情理之中?

    遠處響起陣陣馬蹄聲,關中輕騎飛掠,似乎是要直沖城下混亂的人群。

    一聲聲哀嚎撕裂夜空,令人心中陣陣發慌。

    “開城門,快開城門!”桓濟霍然回頭,“隨我出城,迎戰!去把我們的袍澤弟兄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