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一零二四章 烽煙在淮
    “繼續前進?”郗恢看了一眼輿圖。

    輿圖標注的非常簡陋,對于這一帶,王師所知甚少。

    不過看大概的地形地勢也能清楚,山區快要走出來了,前方怕是要到淮水上游的北岸。

    過了淮水,對面就是弋陽郡。

    之前他們一路而來,沿途也有不少山路關隘、易守難攻,可是都沒有發現桓豁留下兵馬把守,所以謝玄判斷,桓豁本來就沒有打算盤踞淮北,他的最終目的還是穿過上游水淺的淮水,占據弋陽和義陽等淮水南岸的州郡。

    所以現在擺在郗恢和謝玄面前的問題也很簡單,是向南渡過淮水繼續去找桓豁“商量”,還是向西去穎水,去剿滅姚萇?

    “穎水那邊,姚萇所能盤踞者,無外乎幾處塢堡營寨而已,多半都是昔年胡人南下的時候,世家所營造或胡人所殘留,早就已經殘破不堪,甚至其都沒有城池可為憑。因此姚萇堅守不了多久,我們現在跑過去湊熱鬧,豈不是給阿爹心里添堵?”謝玄微笑著說道。

    頓了一下,他回過頭,看著山坳之中靜靜等待命令的騎兵,每一名騎兵都神情肅殺、手按刀兵,就像是一張張蓄勢待發的強弓:

    “更何況,我們麾下所率,都是軍中一等一的精銳,這樣的精銳,再投入到穎水戰局,大材小用,既然想要攪動風云,那就索性攪動一個天翻地覆。

    如果鮮卑人南下,那么我們就配合著江左和荊蜀的王師對付鮮卑人,要讓他們知道,關中即使是一路偏師輕騎,也一樣能夠奪目。而如果只是我們的揣測有誤,那么我們也可以直奔壽春,配合鎮西將軍,壓制大司馬。

    鎮西將軍現在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麾下兵馬齊備,定不會讓大司馬輕易占據上風。”

    .

    “聽你的。”郗恢只說了這么一句。

    翻身上馬,動作麻利。

    謝玄伸手拍了拍他的馬脖子:

    “不聽我的,你還打算聽誰的?”

    “那是因為我覺得阿羯你說的有道理而已。”郗恢哼了一聲,對著西北拱了拱手,“余肯定是要聽都督的吩咐,尊都督之令。”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謝玄,好似在問:

    你算老幾?

    謝玄徑直挪動步伐,繞到郗恢一側,揚起馬鞭,對著戰馬屁股就是一鞭子。

    戰馬嘶鳴,猛地竄出去,郗恢抓著馬韁跌跌宕宕,驚慌之下忍不住大喊一聲:

    “謝阿羯,我記住你了!”

    周圍的將士們此刻就算是再怎么注意紀律,一個個也都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

    主帥和主簿這兩個,指揮打仗是把好手不說,平日里的行徑還頗為搞笑,時時刻刻調節著軍中氣氛不至于太過沉悶。

    這樣的主將,他們自然都是很喜歡的,畢竟再精銳的士卒,也不是單純的機器人。

    找樂子、看熱鬧,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

    謝玄則看著倉皇安撫戰馬的郗恢,冷笑一聲:

    “你記住我的次數也不少了,沒見你怎么著。”

    接著,他也忍不住向西北看了一眼,喃喃說道:

    “姊夫,你把這一支輕騎給我,本就是期望我能夠把兩淮,攪動的越亂越好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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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奕正蹲在穎水岸邊,蹲下身,端詳著河灘上的馬蹄印記。

    謝常走到謝奕的身邊,拱手說道:

    “我軍斥候已經在前方十里處發現姚萇麾下斥候的蹤跡,可以預想,姚萇仍然沿著穎水向淮水行進。”

    謝奕起身:

    “一開始追擊,其馬蹄和人之足跡都頗為整齊,姚家能夠率眾游走南北,倒是真的有過人之處,即使是在奔逃慌亂之中,隊列不亂。

    但是如今,這馬蹄凌亂紛雜,雜亂無章,說明姚萇也逐漸開始控制不住隊伍,再看那邊,還有零零散散幾個腳印隱沒在草叢之中,說明有人在這個地方悄然離開了隊伍。”

    “報!”一名斥候快步走過來,“屬下等在半里之外發現兩具尸體,是姚萇麾下衣著,被人從后面射殺。”

    謝常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留下足印的那兩個逃兵。

    “就跑了兩個人,還被殺了。”謝奕拍了拍手,環顧周圍軍中諸將,“對方雖然匆匆忙忙如喪家之犬,但是也正是因此,可能比我們預料之中的更要瘋狂和棘手。”

    謝常也嚴肅說道:

    “前方兇險,家主還是不要繼續追擊為好,說不定還會有埋伏。姚萇為困獸,困獸之斗,并不須與其死戰,只要圍困逼迫,迫使其無糧可用、無兵可調,則其自敗。

    既然已經出現逃兵,且其部隊也是足跡散亂,本就已能說明其軍心渙散,不得不用這種凌厲手段來約束軍紀,假以時日,其必不能支撐。”

    “可是留給我們的時間,沒有那么多。”謝奕搖頭,“現在各方逐鹿兩淮,盯著的,是鎮西將軍的位置,也盯著的,是任何有可能讓他們建功立業的敵人。

    全殲作亂羌人的功勞,我們如果不能一口吞下,那么就會有人來搶著吃,尤其是現在鮮卑人正在陸續南下,有大軍直撲兩淮之意,在此之前,大司馬或者朝廷那邊,應該都很希望能夠為自己許久沒有和北方胡人作戰的部隊尋找一塊合適的磨刀石,以提振士氣。

    姚萇,自然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謝常嘆了一口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謝奕臉色一變,沉聲說道:

    “相煎何太急的,本就不是我們!”

    他一揮衣袖,徑直翻身上馬,勒住馬韁,回首說道:

    “兒郎們,都督已統籌兵馬,剿滅河東的姚襄殘部。如今姚家羌人所部就只剩下姚萇所率的殘兵敗金。

    如今其兵馬已在望,且隨我將這一支負隅頑抗的殘敵徹底殺滅!”

    話音未落,他率先走馬,其余的將領和士卒們轟然應諾,疾步跟上。

    謝常看著謝奕的背影,也只好上馬跟著,臉上已有濃濃的憂色。

    作為謝家的老家臣,他自然是不樂意于見到謝家如今這般分裂,但是家主和三公子之間,如今一副老死不相往來之勢,讓老家臣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道這一次兩淮之戰,對謝家來說,是機遇,還是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