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冠軍?
不止冠軍。
當掛斷了手機后,蘇舟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奧古斯特還給他留下了一個問題。
【——那你覺得還有什么呢。】
世界第一先生做出了繼續聊聊的架勢,卻在下一秒便致歉掛斷了電話。
被掛斷電話后的蘇舟有點睡不著。
他關了床頭燈,用厚實的被子把自己包的結結實實,在黑暗的環境里睜著一雙眼,忽然就去了幾分睡意。
還有什么呢?
蘇舟這么問自己。
他不知道奧古斯特的答案是什么,但是他自己的話……
【——恭喜冠軍哈維!!老實說你在這一場比賽里表現出來的水平,我認為你完全可以去爭一下世界前五!期待和你的下一次也是第一次交手,明年見!】
這是他在十幾分鐘前發給哈維·約恩的messenger。
……對,蘇舟想,他脫口而出的“有些遺憾”與“不止冠軍”,最主要的指向性其實是哈維·約恩,或者說是“約恩兄弟的單打”。
——為了約恩兄弟在單打與雙打比賽中所表現出的“實力差”。
其次……
……可能多少也有些羨慕和向往。
蘇舟短暫地回憶了一下他的過去,從那些陳舊的記憶匣子里,隱約找出了一個面露期待甚至是有點緊張的青澀的自己。
雖然現在的他確實是對雙打興趣缺缺……
但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當他第一次和另一個人一起站在球臺一端的時候,他當然也是興奮激動乃至是好奇緊張過的。
……只是這樣的緊張與好奇漸漸被抹消掉了。
隨后對雙打的態度就又在不知不覺中轉變為了“耐心”。
然而這樣的耐心也在一場又一場的雙打比賽后變成了不耐與忍耐。
所以雙打就真的變得很無趣了。
……這并不算是一個讓人愉快的記憶匣子。
蘇舟在床上翻了個身,終于閉上了睜了良久的眼,他側枕著枕頭想,不怪他對雙打毫無興趣,核心點是雙打對他而言真的就是這么無趣。
所以,可能還是有點遺憾的吧?如果他能擁有一個像約恩兄弟那樣彼此合拍的搭檔,雙打或許也不會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后,變成一種敷衍而無聊的賽事。
“……不過這就有些麻煩了。”
蘇舟在只有自己一人的黑暗里小聲咕噥。
在他曾經的世界里,哪怕他在雙打賽事里的建樹不過平平——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建樹平平是指和他在單打領域里的壟斷成績相比、他在雙打賽事里往往以亞軍或季軍居多,但是他也不是沒有偶爾在某場賽事里站在雙打的最頂端過。
這個“偶爾”多指那些重量級輕一些的比賽,而不是乒乓球三大賽。
所以包含雙打冠軍的“全滿貫”稱號自始至終都與他無緣,即使他已經在單打的領域里創下了前所未有的新歷史、拿到了前無古人的三滿貫。
——但是這個擁有三滿貫頭銜的人卻始終、甚至沒有拿到過一個全滿貫。
這讓他的那些事業球迷們一邊歡喜又一邊斤斤計較起來。
那么,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雙打的冠軍往往屬于誰呢?
答案是:即使他沒有站在雙打冠軍的領獎臺上,那個位置也依舊屬于他的隊友們。
換句話說,只不過是雙打的冠軍得主不是他蘇舟而已。
——可是雙打冠軍的位置依舊屬于中國隊。
這就讓蘇舟對雙打更進一步地沒了興趣,要是用數據來量化一下的話,他在單打領域里的求勝欲一度旺盛至120%,最低也在90%以上徘徊;而他對雙打呢?最高不超過80%,絕大多數時候都在40%-60%……甚至還會更低。
自身對雙打興趣缺缺,這是內因。
雙打的冠軍不屬于他也依舊屬于中國隊,這是外因。
內外因的結合就像是一個無限循環的莫比烏斯環。
……不過這個世界就不一樣了,如果他無法帶領這個世界的國乒隊在雙打的領域里更進一步,那么站在冠軍之巔的雙打隊伍就絕對不會是中國隊。
這話聽起來有些傲慢,卻確實就是現階段里無可辯駁的客觀事實,除非中國能在近些年里再出幾個乒乓奇才。
蘇舟是祈禱能多一些實力強勁的隊友的,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一人稱霸的英雄主義,比起讓自己成為這個國乒羸弱的中國乒壇里的獨一無二的代表性人物,他當然更傾向于讓世界乒壇染上一片耀眼的中國紅。
他曾經看到過一些不太友善的言論,大體意思是說:蘇舟,你和國乒隊的其他隊友間存在斷崖式的實力差距,你會不會其實在心中暗喜,很喜歡你遠超其他人的這種感覺呢?
蘇舟在上一個國乒強的世界里看到過這種言論,在這個國乒弱的世界里也看到過這種言論。
他覺得這種言論很可笑。
他也是笑著回應的:【這種問題真是太讓我驚訝了,你或許知道乒乓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理解為你正在指控我判隊甚至叛國?】
…
……
蘇舟又翻了個身,腦中的睡意隨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回憶而越來越少,他又輾轉反側了一會,發現還是睡不著,干脆在腦中復盤起今晚的雙打決賽。
要說除了[約恩兄弟的單打(遺憾)]與[約恩兄弟1+1≥2的雙打(遺憾)]外,還有什么讓他有些想法的……
……大概是奧古斯特的失敗。
不,這里不是說他遺憾于奧古斯特輸了或者是德國隊輸了,而是[單打領域里的世界第一先生依舊在面對約恩兄弟時輸了]。
老實說,這給了蘇舟一個前景不太樂觀的訊號。
——奧古斯特·沃爾夫無法穩勝約恩兄弟,奧古斯特·沃爾夫無法以現今的打法穩勝約恩兄弟。
這就好像是在無形中告訴蘇舟,他恐怕也很難在雙打的領域里勝過約恩兄弟。
先不說他現在還打不過奧古斯特。
就算他勝過了奧古斯特……
蘇舟沉下心,雙打決賽中的一板又一幕快速回閃又定格在他的腦海里。
如果把一名球員的計量單位看作是1,那么前幾局比賽給他的感覺大體是德國vs英格蘭≈.0,菲克和奧古斯特的配合其實還是不錯的,起碼給蘇舟一種“這兩個人在打雙打的感覺”。
但是這還不夠。
于是大比分變成了英格蘭3:2德國,看似雙方不相伯仲,但第六局的至關重要性無疑被瞬間放大了起來。
——第六局可能會成為德國隊的終結,也可以成為德國隊的繼續。
而,毫無疑問的,比賽還在繼續,今晚的第六局堪稱是奧古斯特·沃爾夫一個人的力挽狂瀾,那是雙打嗎?不,絕對不是,蘇舟發誓他在奧古斯特與菲克的身上看到了安吉洛與薩繆爾的影子。
對此,蘇舟只想搖搖頭說一句“適應良好”,因為這也是他在雙打時的常有模式。
而這樣的模式便讓局勢再次發生了變化。
這個“變化”大體是從德國vs英格蘭的.0、變成了.0。
沒錯,四舍五入就是奧古斯特在一打二。
……然后還以11:5的小比分打贏了,這他媽的就非常牛逼。
而第六局里奧古斯特的表現無疑是刺激到了約恩兄弟,在接下來的第七局里,約恩兄弟的發揮堪稱是完美無缺的現象級。
完美無缺到什么程度呢?
——簡直像是在.2。
1.2是德國,2.2是英國。
……然后奧古斯特與菲克——或者說是奧古斯特·沃爾夫就失敗了。
雙打的桂冠最終被英格蘭人奪走。
這一點讓蘇舟無法不動容,心臟下沉的那種動容。
再加上經過他的觀察——在今晚之前,蘇舟從來沒有這么用心地看過約恩兄弟的雙打比賽——蘇舟發誓,約恩兄弟的雙打水平要高于他曾經的冠軍隊友們,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雙打最高水平要高于他原本的世界。
兩者疊加之下——奧古斯特的失敗與約恩兄弟的強大——無疑是給了蘇舟一個很不好的訊號。
即使他確信他一定會在單打冠軍的位置刻下中國紅的烙印,但是雙打……
雙打……
……蘇舟輕皺著眉,懷著復雜的憂慮沉沉入睡。
…
……
與此同時,德國隊回賓館的大巴車上。
“奧古斯特。”尤利安猶豫了很久,還是轉身探出了頭,奧古斯特坐在他的身后。
“奧古斯特,”尤利安小聲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知道你在遺憾什么嗎?你那個時候對教練說不止冠軍……”
奧古斯特的心中劃過淺薄的驚訝,這實在很不像是尤利安會問出的問題。
不過他不介意與自己的小隊友稍微聊聊,畢竟尤利安的主動代表了某種思考,或者說是某種指向尚不明晰的變化。
“你是怎么認為的呢。”奧古斯特同樣輕聲說,不想打擾到車里的其他人。
尤利安早已對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見奧古斯特并不拒絕交談,便在松了口氣后毫不停頓地回答說:“我最開始是在想‘遺憾源自于與冠軍擦肩而過’,畢竟,大比分4:3,最后一局的小比分是11:9,真的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冠軍就是我們的了。可是你接著就說了那句‘不止冠軍’,所以我想……”
尤利安隱晦地看了眼前方,雖然貝克爾教頭之前讓奧古斯特與菲克在今晚去他的房間,但事實上,鑒于明天還有著需要奧古斯特參與的單打總決賽,真正要苦著臉跑到教練房間的人只有菲克而已;而又由于菲克與奧古斯特住在同一間房,為了不讓注定會晚歸的菲克打擾到他們的隊長,今晚的最終結局很可能是菲克要再開一間房,更甚至是會直接在貝克爾教頭的房間里湊合一晚。
——好比現在的菲克·霍夫曼就正坐在貝克爾·沃爾夫岡的身邊。
……那可是這輛大巴車里獨一無二的最高位置,根本沒有人想主動坐過去。
確定他的說話聲無法被傳到前方后,尤利安才用著更輕的聲音說:“……你口中的‘遺憾’是因為……我們、隊內的所有人都無法很好地在雙打里配合你嗎……就像盧卡斯·約恩與哈維·約恩那樣。”
“這也是一小部分,”奧古斯特并不否認,“但是還有另外的部分。”
“另外的部分?”
“這就需要你繼續獨立思考了,”奧古斯特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尤利安,答案是需要自己去尋找的——或者你也可以求助你的朋友?在菲克從淋浴間出來之前,你多少也聽到了一些,我稍微和蘇舟聊了聊,我問他‘為了冠軍?’,他的回答是‘不止冠軍’——瞧,和我一樣。”
“盡管……”奧古斯特微微頓了頓,“……在這之后我們就掛斷了電話,我并不了解他的‘不止冠軍’具體包含了什么,但我想我會很喜歡蘇舟的答案——尤利安,你應該是最清楚的,我從一開始就很喜歡他。”
……是的,尤利安有些不甘又有些羨慕地想,他當然很清楚奧古斯特對蘇舟的喜愛。
——他當初為什么會受邀去參加一場沒有半點挑戰性的、只會浪費時間的、亞洲業余大賽的壓軸邀請賽呢?
……還不是因為奧古斯特多次在他的面前表露出對一個中國小球員的欣賞。
與此同時,另一頭,尚且沒有離開羅馬中心體育場的英格蘭隊的休息室內。
“——哦哦!盧卡!我才看到!tiny竟然給我發消息了!”
哈維·約恩的臉上與身上都布滿了啤酒,被打濕的黏稠布料勾勒出他的線條肌肉,這并不代表他喝了多少,但是誰不知道英格蘭有著在奪冠后于休息室里互噴啤酒的優秀傳統呢?
并沒有多少啤酒被灌到哈維·約恩的嘴里,他看起來卻像是有些醉了,他用那雙浸滿酒氣的眼睛巡視著四周,焦糖色的眼底滿是熏熏然的醉意,甚至是顯得有些迷離和浪./蕩。
他用著同樣迷離的口吻說:“讓我來看看我的tiny說了什么——哦!他恭喜了我們奪冠?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哈!我等會就要把這個發到推特上,誰還會說他和德國隊的關系最好?德國佬!德國佬!被我們踩在腳下的德國佬!看看!看看!冠軍是我們的!金牌是我們的!啤酒是我們的!美人與中國蘇也是我們的!”
除了安德烈在怒吼著“我說了不許叫他tiny!還有蘇是我的朋友!我的!我的!不是你的!!”外,休息室內的所有人——球員、助理教練、醫務人員、后勤人員、甚至是總教練喬內斯·肯斯坦……
……哦,或許盧卡斯·約恩還有著最后的一點矜持。
不過也只是形同虛設的一點。
他們所有人都猖狂地舉起正瘋狂噴射著的啤酒,活像是什么群魔亂舞的聚會現場,嘻嘻哈哈地高喊“對!冠軍是我們的!金牌是我們的!啤酒是我們的!美人與中國蘇也是我們的!!”!
就連總是端著架子的盧卡大寶貝也在胞弟的慫恿下和大家一起鬧騰了起來。
“——敬冠軍!!”
“嗷!”
“——敬勝利!”
“嗷嗷!”
“——敬偉大的英格蘭!”
“嗷嗷嗷!”
“——敬女王的紅襪子!!”
“嗷嗷嗷嗷嗷!!”
“最重要的是!敬我們狠狠踢了德國佬屁股的——”
“——盧卡斯·約恩與哈維·約恩!!!”
緊緊關起的鐵門完全無法起到完美的隔音作用,一門之隔外,整個走廊都回蕩著英格蘭人猖狂的大笑聲。
阿杰爾沒有進去,或者說他是進去了又出來了,這位名義上的經紀人、實質上的隊內人士正站在門外,對拿著拖把準備打掃衛生的意大利工作人員表達出禮節性的歉意:“抱歉,但——畢竟是奪冠之夜,請讓我們再慶祝一會吧。”
工作人員習以為常地舉了舉拖把:“當然,當然,冠軍擁有特權,如果等會能讓我進去合個影,最好再給幾份簽名,讓我等到明天早上我也不介意——嗨彭德拉隊長,你或許也愿意給我簽個名?”
工作人員早有預謀地掏出了一張簽名板。
阿杰爾的眼中流露出不作偽的驚訝,卻也從善如流地把簽名版和簽名筆都接了過來。
“需要寫什么?”
工作人員說:“請寫‘給西捷爾’——這是我的名字——‘最偉大的英格蘭隊長阿杰爾·彭德拉留’。”
阿杰爾的筆停下了。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這個年約四十出頭的工作人員。
真實年齡四十六歲的工作人員可不怕他:“行行好,彭德拉先生?你可是我最喜歡的球員,我可以為了你的這個簽名而不要那些人的。”工作人員指了指不斷傳來噪音的英格蘭休息室。
冰冷的簽字筆抵在阿杰爾溫熱的指腹處。
他沉默了片刻。
他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頭,在“給西捷爾”之后,筆跡流暢地寫下了“最偉大的英格蘭隊長阿杰爾·彭德拉留”。
…
……
今夜是德國人的悶悶不樂與英格蘭人的群魔亂舞。
然而悶悶不樂的德國球迷很快就把這份苦悶扔在了腦后。
因為,天亮了,一夜過去后,日歷的腳步來到了星期六。
——周六晚八點,奧古斯特·沃爾夫VS安吉洛·比安奇,年終巡回總決賽的最重量級比賽。
“嘿,開心點!”一位年輕的德國球迷拍了一把一個臭著臉的五六十歲老球迷,“把昨晚的煩心事扔到腦后吧!今天才是真正屬于我們德意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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