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能超越空間 > 340 抉擇
  狹窄而漫長的蠶道上,危色靜靜地訴說,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里是藏有感情的,只是因為陽光的照射,讓他本就淺色的童孔一片反白,不大看得清楚。

  “我來到昆崗的時候,其實是滿懷憧憬的。李兄早跟我描繪過這天下聞名的宴會是如何盛大,其中的年長者是如何才時淵博,年輕人是如何風華絕代。我只等到了會場,先參觀劍州奇跡,再請李兄給我介紹幾個年輕有為的符劍師。等選定了可以依靠的鑄劍師,他從昆玉下院離開,我從閻王店脫離。我們一起追隨他,不過數年之后,便拿到劍成為劍客,我們再一同闖蕩江湖,再不受別人約束。”

  “哪知道等我到了昆崗,他沒引我進符會,也沒給我引薦什么年輕符劍師,先拉我進了他們昆玉劍派的在昆崗的一座秘密營地,將我介紹給他們的頭領,也就是張壽松長老。說我是閻王店的好刺客,最擅長殺人于無形,又是生面孔,可以混入會場,為昆玉劍派效力。那個張壽松考察了一番我的能力,還算認可,就把我收下了。”

  湯昭聽到這里,忍不住道:“怎么又變成入伙了他來之前沒有跟你說過么”

  危色道:“事前沒提過,所以我也一時傻了。但那時不容我猶豫,已經進了他們的地盤。前前后后都是他們的人,武功比我還高,更有許多莫名的手段,我如何能不從虧了我反應快,立刻當作是李瓊生早已牽線的自己人,不然不說橫死當場,也得要受種種秘法控制。事后李瓊生跟我解釋,說他考慮再三,之前那個方桉不行,要臨時調整一下。他說昆玉劍派要在符會上做大事,掀起大戰,稍微礙事者全都要除掉。像我們這樣的小卒最可能被殃及池魚,要還想留在會場獲得機會,打不過只能加入。何況他是昆玉下院的人,一開始就沒辦法選擇立場,而我又是他的朋友,只能跟他站在一邊。我當時說要不走得了,他說來都來了,哪能走了呢一走容易,再也找不到親近符劍師的機會了,先忍一忍吧。”

  湯昭聽了不免搖頭,江神逸冷笑道:“真扯澹。都在會場搞事了,還親近個屁”

  危色道:“我能怎么辦自然是先忍了。殺人也好,忍耐也好,聽命也好,我在閻王店都習慣了的。只是我要做打手、做殺手,大可以在閻王店當,又跑到這里來干什么不過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從小就知道,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加入昆崗,跟著他們在劍州之路上制造恐慌,殺掉礙事的人,然后輾轉來到劍州,在會場中繼續殺人,制造恐慌。這都是熟門熟路,和閻王店時干的勾當沒什么區別。我干的不錯,還得到了張壽松的嘉獎,把我調到了更要緊的位置上。到后來李瓊生反而沒我重要。”

  “又過了幾日,李瓊生找到我說,他已經選定了一位年輕符劍師,我們可以一起投靠此人。我很驚訝,他還記得這件事但他說他當然記得,昆玉劍派不是久留之地,人還是要為自己打算。他做完這一次就會離開昆玉劍派,自己的事情怎么能不記得呢他已經在劍州之路上收集了年輕符劍師的資料,千挑萬選選中了一位。”

  ….《青葫劍仙》

  湯昭不必問,自然知道是誰。

  “當然,就是先生你了。”危色笑了笑,“我說聽到李瓊生向我推薦你,絕非謊言。他親口跟我說,你不但才華橫溢,潛力驚人,而且人品端正,性情穩定,沒有什么怪癖,最適合追隨。還有……出身不高,眼界自然也不高,肯定沒有自己的勢力,而門派不高,底蘊不足,

  其他武者多半會先觀望,不會全身投效。我們一開始就以門生姿態求追隨,給足了面子,你年幼虛榮,手下又沒人,應該會同意。就算不同意,也不會全然拒絕。”

  江神逸突然呵呵一聲。

  呵呵的意思,并不是認為他說的不對。

  湯昭面無表情,危色繼續道:“他說的有道理,這些道理我自己想不到,自然信了他。我也決定把注壓在你身上。于是我們兩個給你投了拜帖,后來你得了頭名,大名在劍州傳開了。我一方面佩服李瓊生有識人之明,一方面也擔憂先生太過搶手,輪不到我們。好在我們有情報,于是約好提前一天找你聯絡感情,就是我第一次見你的那次。”

  湯昭想了想,就是自己醉酒的那天,那天的談話他已經記不清了,好像也沒什么特殊的,只是記得危色介紹了自己,還……“當時你說和李瓊生約好一起來,但他爽約了,你只好一個人來見我,這是假話么”

  危色道:“那天我們的確是約好了一起來見你。至于爽約……那天晚上我等在花叢里,打算跟著他一起按計劃翻進天區找你聊聊,先留個好印象。等到時間快過了,他突然來了,一見面說:‘計劃有變,我們不能追隨這人了。’”

  “我當然心中一急,說怎么又有變難道他不好嗎還是你找到更好的了他說:‘沒有,恰恰是因為這個湯昭太好了,太搶眼,今天在會場上出了好大的風頭,有大人物盯上了他。要把他收入麾下。所以咱們有任務了,今晚先栽贓他殺人,讓他敗名裂,然后趁他孤立無援,拉他入伙。’”

  湯昭聽得嘴角一抽,江神逸卻是第一次聽聞,不由得火冒三丈,罵道:“什么東西,是那個龜寇么怪不得叫寇,這不是山賊賺人上山拉好人入伙的套路嗎”

  危色道:“我便問他,那我們的計劃怎么辦不投效鑄劍師了么他說,先放一放,畢竟我們是人家手底下的,要以公事為先。我說你不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么今天放棄容易,將來沒有機會了怎么辦他想了想,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個計劃。我想你也看出來,咱們這回效命的雇主不是昆玉劍派那樣的小勢力,而是真正強大的勢力。只是咱們沒摸到門兒,在外圍打轉。這回的差事要是辦得漂漂亮亮,咱們說不定以此為進身之階,直接加入了呢那種大勢力里資源更豐富,比咱們苦苦追一個所謂潛力鑄劍師強得多……’”

  ….他停了停,道:“他說到這里,我就殺了他。”

  ……

  湯昭和江神逸默然,過了一會兒,湯昭輕聲道:“如果是我,我不會殺人的。”

  江神逸道:“我就不一定。至少要跳起來打破他的腦袋。”

  危色默然片刻,輕聲道:“江先生懂我,湯先生也懂我。”

  不管是江神逸還是湯昭,他們都知道危色為什么動手,當然不是突然而來的正義感,也不是對湯昭馬上要被栽贓起了惻隱之心,而是危色自己難以忍受。

  正如危色之前就說過的,他討厭閻王店,討厭朝不保夕、毫無著落的生活。

  還有……也討厭閻王店無處不在、無法反抗的安排。

  就像他一刀將李瓊生捅穿,在他耳邊一字字切齒說的那樣:

  “憑你也要安排我”

  好不容易從令人窒息的閻王店逃出來,迎頭被李瓊生拽進一個不知所謂的陰謀逆黨里,唯一的期望是“干完這一票”就可以自由了,又選擇了合適的目標,勝利在望了,結果對方臨時變卦,不但要毀掉他的目標,還要把他自己也一起打包賣給這個組織……

  憑什么

  就憑你自作主張就憑你出爾反爾就憑你當初是我朋友

  去死吧你!

  湯昭和江神逸同時明白了他的憤滿,或許遇到這種情況兩人有不同的選擇,但一樣會覺得忍無可忍。江神逸也會不由分說的動手,至于湯昭――要看他上不上頭。

  “捅了他之后,我倒沒什么感覺――殺人殺慣了么。只是覺得很迷茫,就將他仍在花壇里,站在那里發呆。這時正好看見了先生。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這是冥冥中的天意。既然遇到了先生,那就是有緣了。我立刻上前,聊了兩句。發現先生果然是個和藹友善的人,醉酒之后禮數周全,毫無傲氣。”

  湯昭想想第一次見危色,當然完全沒有發覺那個看起來粗豪的江湖漢剛剛殺過人。

  江神逸冷笑道:“是不是還覺得我師弟人很天真純良,很是好騙啊”

  危色似有赧然之意,道:“在下不好隱瞞,當時確有此意。在閻王店呆久了,反而喜歡天真爛漫,喜怒形于色的人。殺手要不動聲色,我若不刻意裝扮,都很難自然做出表情來。我遇見先生之后,心中下定了決心,去他什么大勢力,不如抓住眼前。一不做,二不休,反水便該反得徹底,反得有價值。因此我決定把我知道的情報全然托出,包括張壽松他們的身份,還有他們決定陷害湯先生的計倆。我又用李瓊生的身份將他幾個幫手誘騙來一起殺了,帶上他們的尸首來投奔先生。只是為了遮掩身份,虛構了一些過程。當然還是我太過自信,這些虛構沒能瞞過先生。再往后的事先生也知道了。”

  湯昭聽完沉默不語,這件事的前因后果,關鍵處他當初就猜到了,危色只是補充一些細節,與其說是解開疑惑,不如說是危色的剖白。想來應該大部分是實話,如果危色現在還說謊,那么他不遠千里追上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所以關鍵在于湯昭的決定。

  江神逸見湯昭不說話,便道:“剛剛我師弟問的你沒有回答。這么多符劍師,你為什么還是堅定地選擇他性格如此不合,焉知將來不會反目成仇你莫非真覺得他幼稚好騙,人傻錢多”

  危色坦然道:“我……我討厭閻王店。”

  這句話來得奇怪,危色緊接著快速道:“在閻王店的時候我沒有感覺,但出來之后細細回憶,越想越覺得難受。彷佛吃了很多年的蒼蠅,當時還細嚼慢咽,現在越想越覺得惡心。我一點兒也不想在那種地方呆下去。我想找和閻王店相差越遠越好的地方,最好是閻王店的完全反面。閻王店的人冷漠、壓抑、精于算計、唯利是圖,無利不起早……”

  江神逸笑嘻嘻道:“你說我師弟熱情、跳脫、沒腦子、沖動上頭、沒事找事……”

  湯昭打斷了他道:“師兄,別人說我還罷了,你還能說我”

  比沖動你是比我強在哪兒呢

  危色正色道:“湯先生并非有勇無謀,反而心思細膩。他能窺破我的虛實,將我的謊言全部戳破,說明他智慧過人。然而這樣聰明的人仍然有超越自身利害,一往無前的勇氣,和不計前嫌救人性命的仁義,比無知無畏更強上百倍。見到先生之前,我本來不信有這樣的人的。但既然見到了,自然要拼命追上,如果錯過大概一輩子也見不到第二個了。uu看書”

  江神逸摸了摸下巴,道:“這么說的話倒也不錯。以我師弟的人才,讓人折服一點兒也不奇怪。然則,水至清則無魚,一個泥鰍倒是想住在山泉里,可是住得慣么”

  危色道:“我想試試――泥鰍住不慣純凈之水,那是泥鰍的問題。說明它只配生在爛泥里。我覺得我不止于此。我還想往干凈的地方爬一爬,或許洗凈污泥,我身上還生有金鱗呢請先生渡我一渡。”說罷恭恭敬敬的行禮。

  江神逸便不說話,只任由湯昭決定。湯昭緩緩道:“你骨子里不喜人拘束。卻說要以我為主,聽我命令”

  危色道:“是,非先生約束我,而是我自己約束我自己。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若有一日我不能約束我自己,自然沒資格活在清渠里,自當反回泥潭,了此殘生。但無論如何,我向先生立誓,若有明暗傷害先生時,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湯昭道:“我還沒開始鑄劍,身邊有的是親朋好友。將來要鑄劍,也還輪不上你。”

  危色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信先生,將來先生若覺得我不配做個劍客,那定是我的問題。”

  湯昭失笑道:“你真是執著。我可沒準備好當老師。這樣吧。我現在急著趕回云州,不能和你同路,你若有意,三月份去九皋山下白玉生暉店里找我。哦,對了,花容夫人也知道那個店的地址,你若撞上了她,生出事端你只能自負。”

  危色身體一緊,藏不住畏色,緊接著一字一句道:“既然下定決心,當百折不回。危色――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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