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舊日音樂家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相的一角
  “《第九交響曲》?我們不知道的大師......”瓊緩緩邁動腳步,走到范寧身旁:“卡洛恩,如果你確定好了我們就去吧,DSCH這個人名縮寫,我的確不清楚,只要F先生無法掌握就行。”

  “不會有問題,一定是這條通道。”

  打通了思緒的這一阻塞之處后,范寧一瞬間想通了過往好幾處讓自己困惑的細節!

  折返通道被篡改,自己初到南大陸時,所做的回歸藍星的夢境:“學妹”在微信上發來了樂譜片段——實際上是自己手機里的相片——其病態地不斷詢問著關于《肖斯塔科維奇第九交響曲》的事情......

  在動身離開雅努斯時,最后的晚餐之前,自己趴在告解桌上所做的奇怪夢境:學校圖書館內,借閱者病態而執拗地重復著自己的需求,直到服務員持刀將其腹部捅穿,后者嘴里卻不停地道歉“我們只提供浪漫主義時期或以前的文獻”......

  “跟我過來。”

  范寧的身影已經跌出了帷幕之外。

  “拉瓦錫,你是說我們現在出發嗎?”

  “大家等一下,我覺得我的下肢坐得有點麻了。”

  地面上那一大團無定形的黏膩肉塊中,隊員們仍在提問或分析問題:“有沒有可能,我們之前對‘逃脫’的認知是錯誤的?”“比如F先生并不是一個常規的個體,也不是一個具有明確空間地點、正在追擊我們的事物。”“對,此人是研習‘蠕蟲學’的執序者,手段肯定詭異,也許已經化作了秘史層的一段混亂信息”......

  瓊扭頭看了眼地上蠕動的這團肢體,眉頭蹙得很緊。

  “嘩啦——”

  最后,她也跟著范寧撞開帷幕,跳下洞穴。

  閃爍著眼花繚亂的彩光的小村落,行為古怪的村民躲在各個角落處觀察己方,虛無縹緲的“白色彌撒”歌聲環繞于顱中。

  一切總體處在寂靜之中。

  但幾秒后,隨著瓊的落地,如同狂風過境,小木屋被一股龐大的吸力所壓制,紛紛向她的方向彎曲倒伏了過去!

  里面各種怪異樂器破窗破墻而出,被她手中的銀色長笛接二連三地吸收。

  兩端重新泛上了紅、紫過渡的色澤,拉出了星星點點的光帶。

  “還是先尋找墓碑,DSCH的墓碑,對么?”持著長笛的瓊問道。

  “......是。”范寧的眼神暫時從屏幕上移開。

  對于眼前長笛“吸收樂器”的場景,范寧的反應一如之前困惑而不安。

  但當前形勢緊張,他只是皺眉點了點頭。

  “叮咚。”

  每次進入B-105區域后,手機就像“斷線重連”似的,開始重新彈出文森特的日歷備忘錄。

  「明天就要出發前往西大陸了,失常區調查小組,副組長,25歲的生日,臨行前夜,不知道去哪打發時間,我去了趟烏夫蘭賽爾,在維埃恩的學生安東·科納爾家里坐了一會。」

  看起來,這一篇日志的時間又跳回了新歷889年,父親進入失常區之前的時候?......范寧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過去,因為,父親在這其中竟然提到了安東老師。

  文森特自然和安東教授相識,但范寧向來以為,他們結識成為朋友是自己考入圣萊尼亞大學前后的事情。

  當時自己在專業課上刻苦努力是一方面,文森特對于公學校方也是作了一些打點請托的,即便這樣,最后也是分到了相對不太重要的音樂學系,以安東教授這樣一位邊緣人物作為主課老師。

  總之......沒想到,父親和安東老師認識的時間如此之早,在自己和希蘭都尚未出生的時候,他們就打過交道了。

  「安東也是我的老調查對象之一,自從老管風琴師死后,這兩年多的時間,感覺我們關系熟絡了不少,有從工作對象往朋友變化的趨勢,因為安東這“實在人”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會令人生厭。

  實際上,就是柯林那個家伙過于疑神疑鬼,好幾年的調查下來,我并沒有發現科納爾的家族史上存在什么驚天隱秘,只是既然報銷這么痛快,我去烏夫蘭賽爾就全當公費旅游了。

  今天的話題往貴族學、徽章學和民俗文化上延伸了不少,安東給我講了兩則來自于他兒時經祖父講授的傳說,沒有文獻來源,純粹是口傳的記憶,家族長輩在撫育后代時以童謠方式講述的,內容倒很新奇。

  兩則傳說都與已經消失的“有翅生物”有關,其一說的是他們在生蟲的林地中狩獵時常常迷路,于是向天空獻祭他們各種最好的樂器,天空因此洞開千萬個星辰般的傷口,為他們守望,指明歸家的路,“星軌”由此誕生。

  但佚失不明之源本不可描述,守護者往往會因恐懼守護之物陷入瘋狂。

  其二說的是那個年代的“有翅生物”常常饑餓,于是他們向一口猩紅的深井獻祭自己的獵物,大地的走獸和空中的飛鳥會三倍地重生,使他們得以果腹,“赤阱”由此誕生。

  但佚失不明之源本不可描述,欲壑難填者必將被猩紅的血液填滿成池。

  ......

  這奇怪的定冠詞用法引起了我的注意,難道“星軌”和“赤阱”是神名?是我未曾聽聞過的見證之主?其中究竟隱喻著怎樣的演化過程?」

  “星軌?......各種最好的樂器?......”

  很自然地,范寧再度把眼神移到了前方少女手持的長笛上。

  在強大的吸力之下,地面磚石開裂,塵土飛揚,一幢幢小木屋拔地而起,所到之處幾乎成為了一片廢墟,以及,余下一個個冒著濫彩煙塵的深坑!

  而且除了那些從后室中帶出的“樂器”外,范寧感覺在這一片狼藉之中,有很多圍觀的“村民”都消失不見了!

  “墓碑在那里。”瓊伸出手中的長笛。

  廣場盡頭的虛無之處,高度不甚引人注意的矩形石板上,刻著“Дмитрий·Дмитриевич·Шостакович”的俄羅斯語,以及用“D-bE-C-B”四個音符構成的肖斯塔科維奇“DSCH”動機。

  燈塔的光輝從后方天際處射出,照亮了墓碑上流動的肥皂薄膜。

  “我不知道這首《第九交響曲》是怎么樣的,致敬的環節得靠你來完成,不過有‘星軌’的雛形在手,幫你建立與這些樂器的高深聯系,對你控制音響效果也會有一定幫助。”

  現在不是對其他細枝末節進行過多討論的時候,范寧點點頭,隨手卷起了地上的一根爛木條。

  弦樂器奏出輕松閑適的降E大調主題,連接句引出長號呆板的四度音程細碎的小軍鼓敲奏,隨后短笛在高音區吹奏出一長串詼諧的嘲諷式語調......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九交響曲》逐漸取代了顱內響起的斯克里亞賓《白色彌撒》。

  兩人隨即往燈塔的方向騰空而起。

  過了好幾分鐘,F先生都沒有出現,這讓范寧的推測得到了半個證實,心中松了口氣。

  此人神出鬼沒,也許仍然尾隨到了B-105,甚至聽見了這部作品,以他的記憶力和靈感,也許不出多時便能復述這部作品......

  但總是存在一個不短的時間差,己方在去往燈塔的通道上,足以占得先機了。

  “說實話,父親在選曲時似乎也帶上了一定的寓意啊,討厭‘被安排’的寓意......”

  當初1945年,蘇聯衛國戰爭落下勝利的帷幕,恰逢肖斯塔科維奇在構思《第九交響曲》,那位領袖希望他寫一部和貝九一樣的、恢弘崇高的、末樂章帶合唱的交響曲,來歌頌自己想歌頌之事,結果肖斯塔科維奇卻寫了這么一首短小、揶揄、充滿著諷刺意味的、戲謔曲一般的交響曲......

  “叮咚——”

  飛行的途中手機日志提示聲又響。

  「在這種自然法則和輝光七色全然崩壞的地帶,不知道人體內部的生理規律是否還能和外界保持一致?

  人的感知已經徹底失靈了,但如果生理規律尚且一致的話,那調查小隊進入B-105恐怕有近十個月了,因為愛麗絲·唐娜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

  “預產期?”范寧突然瞪大雙眼。

  一種混合著惶恐和期待的情緒充斥了心頭,用爛木條控制音樂進行的另一只手,節拍也慢了下來,飛行速度也慢了下來。

  自己過往的某些重重迷霧,這篇日志會揭開其中一角么?

  「他的名字就叫卡洛恩·范·寧吧。

  為了讓1號鑰匙能在之后特定的時間節點發揮作用,范寧的降生非常關鍵,而且對于他自己,那個在第0史已經被徹底抹除的他自己......這是我唯一一次能救我兒子的機會!

  愛麗絲的肚子已經做了足夠保險的偽裝處理,隊員們不會知道,我已經在出發前升到邃曉三重,我的合作人留下的幾個手段,也讓我暫時擺脫了危險份子的注視,只是最近需要更加注意柯林那個傻叉,少跟他起點沖突是最穩妥的,要么,徹底和隊員們分離走散也行。」

  救我什么?那時我還沒出生,我怎么了?......這幾段話看得范寧一頭霧水。

  什么又叫自己在第0史已經被徹底抹除了???

  如果說看到這里只是困惑,接下來的一段話,差點讓飛行中的范寧的手機脫手!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個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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