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五個字的金長歌表情凝滯,她別過臉去,不再看向金建德。
赤潮盟的人此刻人皆疲憊不堪,先前的一番酣戰中,已有多人負傷,此刻這些洋人護衛雖然被叫停,且正在往外退去,但替代而來的,是千機營的人。
這些千機營的人他們可熟得很,先前多次打過交道,這些人沒有絲毫人性,只會聽從上級的指令行事,且個個武藝不俗,乃是金家專門培養而出的死士。
而此刻,金建德見妹妹別過臉去,當即手臂一揮,冷聲道:“拿下他們!”
話音落下瞬間,金長歌猛地轉過頭來,眼眸中已經滿是水霧。
她心里清楚,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今日這些人一定會被處決,而下令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這種難以言述的矛盾感,金長歌知道永遠無法調和。
于是她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刀,心中做出了一同而死的決定。
“兄弟們!來世再做兄弟!”虬髯漢絲毫不懼,反而大笑一聲,帶著眾人猛沖而去。
而在對面,千機營的死士們一躍而出!
但——
下一刻,死士們卻從身后投擲出數張精細鐵網!
“砰砰砰!”
一連串的摔倒聲響起,赤潮盟幾人盡管揮刀砍去,但千機營早有準備,鐵網罩住了他們,死士們一擁而上,立刻將其壓在了甲板上。
金長歌瞳孔微張,眼中滿是詫異之色。
她原以為金建德一定會下令就地格殺這些人,但現在卻是活捉,二哥究竟要做什么呢?
“都給我打暈!堵上嘴!帶下船去!不得讓任何人接近!”金建德怒喝一聲。
隨后便是幾道悶哼聲響起,死士們拖著暈厥的赤潮盟眾人往外走,金長歌咬緊牙關,將刀插在地上支撐著慢慢站起。
但金建德這時卻已經一人走上前來。
看著走來的金建德,金長歌想努力拿起刀,但卻再難以提出一絲力氣。
不過,即便真有力氣在身,她知道自己恐怕也不會將刀對向眼前這個一臉悲痛的哥哥了。
金建德一步跨來,而后伸手一把抱住金長歌。
“哐當”一聲,金長歌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我...”金長歌剛說出一個字,頭便被按在了那并不顯得寬厚的金建德肩膀上。
“有什么事,你該和我說一聲的
“畢竟,你是我妹妹,我還能不幫著你嗎?”顫抖的聲音在金長歌耳邊響起,她轉過眼眸,見到的是金建德通紅的眼。
“二哥,你幫不了我的
“沒有人能幫我,沒有人.....”金長歌低垂了眼簾,喃喃說著。
金建德捏緊了拳頭,但接著便是轉過身一把將金長歌背在了身上。
“先給你療傷,后面的事你不用擔心
“我會讓你平安無事的金建德輕聲說道。
他一手托著金長歌,一手拿著拐杖,一步步往外走去。
趴在背上的金長歌臉貼在金建德的肩膀上,她虛弱的說道:
“沒用的,二哥
“今夜我做的這些事,沒人能救得了我
“你知道嗎?我不僅殺了那些洋人,還把金建忠殺了,我還準備殺爹,可惜沒能殺成....”
“我...我甚至對你...也有過這種想法
“現在,你知道我犯下多大的罪了嗎?”
聽著這喃喃細語,低著頭的金建德咬著唇角,一顆心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在逐漸崩碎。
與先前在雁落山丟了一只腿帶來的痛苦相比,此刻的痛苦已經遠超百倍千倍。
應該說這輩子累計的所有痛苦都比不上此刻了。
通紅的眼眶中水霧彌漫,他終于是控制不住的落下一滴滴淚來。
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輕聲道:
“是嗎?幸好你手下留情了
“不然我這條小命,可就早早丟了,呵呵
“建忠被你殺了是吧?殺得好呀,這王八蛋眼里只有洋人,死了也就死了吧
“爹不拿你當人,把你嫁給這個嫁給那個,一點長輩的樣子都沒有,你想殺他...也算是...也算是...”他哽咽了起來,后面的話再難以說出。
金長歌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也能看到他在不斷落淚,于是伸出右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細若蚊哼的說道:
“二哥,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被擦去眼淚的金建德深吸一口氣,拼盡全力的控制著情緒,點頭道:
“知道....我知道的...”
“你哥我不是個笨人,我心里明白的
悠長的嘆息聲從身后響起,金長歌垂著腦袋靠在金建德的背上。
“是啊,二哥你向來是個聰明人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也該知道......”
話未說完,金建德顫聲出口:“可那又如何呢?”
正這時,一旁的死士沉聲道:“殿下!請讓我們來帶小姐下船吧,船下陷的越來越厲害了!”
“沒有幾步遠了,我來就好,讓大夫過來,馬上就要給永寧治傷金建德低聲道。
“是,殿下!”死士當即退去。
旋即,他轉過臉看向背后的金長歌,低聲道:
“咱們這條船要沉了,你說還能在這個時候,換乘上另一艘船嗎?”他搖搖頭,接著說:“船沉之日,我也要跟著下去的
“這,就是命啊
“是我逃不脫的命,也是我金家逃不脫的命!”
話音落下,金建德能感覺到身后的妹妹在發抖。
金建德抬起頭,看向了深邃的夜空,望著那皓月,他心中想到:如今這個情況,即便自己拼盡全力,恐怕也難以護得妹妹周全了。
可假若老天有眼,那永寧都不該落得這么個結局。
而如果今天自己不跟來,永寧死在了這里,那....
金建德晃了晃腦袋,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個結果,因為他知道那一定會讓自己崩潰,整個慶王府,這個家,如今也僅剩妹妹是自己最后的溫情了。
于是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
“別擔心,還有哥在呢
到了下船處,金建德在死士的攙扶下上了岸。
但腳剛落到地面,“呼”的一聲。
猶有血跡的手掌從金建德眼角余光中晃過,垂落在身旁,背上的人也不再有一絲動作。
金建德渾身一僵,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
“永...永寧?”
并無應答之聲。
金建德神情變得無措,臉色變的蒼白,掌心一霎時變得潮濕。
“永寧!”他大喊了一聲。
岸上是嘈雜的人聲,還有死士們拖著那些赤潮盟的人發出的金屬碰撞聲,海水在翻涌,傳出陣陣潮聲。
如此之多的聲音傳入金建德耳中,他最想聽到的聲音卻沒有響起。
他的臉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拿著拐杖的手掌握起又松開,進行著混亂的動作。
死士們看到了金建德古怪的臉色,當即聚了過來。
但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響起。
“啊!”
金建德眼若銅鈴,眼球中滿是血絲,嘴角歪斜,涎水從中流出,本來俊俏的臉在此刻扭曲得難以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