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南入宮是三日后。
宮中一切都安排妥當，府里也派了位暗衛，跟著他一道進宮。
御書房門外，小太監笑吟吟地走出來，恭敬道：“沈小公子，皇上宣您進去。”
“謝謝劉公公。”小家伙乖巧地邁進去，哪怕心里再好奇也不敢亂看。
爹爹說，天子駕前，尤其要守禮。
“參見皇上。”小家伙一進去就跪在地上，脆生生地喊著行禮。
“平身。”小少年沒有感情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淡淡的，還有點森冷。
沈知南心想，聽聲音就不好相處，爹爹估計要白提醒了，皇上估計自己都不愿意跟他交心。
小家伙規矩地起身，這才抬頭看見那人的模樣，少年天子一身明黃色的小袍子穿在身上，襯得他精致的面容更加尊貴。
那人眉毛上挑，一雙丹鳳眼狹長有神，只被看上那么一眼，沈知南就覺得整個身體都涼嗖嗖的。
皇上長得好兇啊……
小皇帝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問他：“你就是沈相的兒子，沈知南？”
沈知南點頭：“正是。”
小家伙說完還沖他笑了一下，治愈的小臉親和力很強，劉公公看到的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心都化了。他要是能有個這么好的孩子，肯定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他。
然而這笑卻讓小皇帝的臉變得更加陰沉。
他一想起母后的死因，再看到眼前孩子純真的笑，心里既刺痛又怨恨。憑什么沈相的兒子能活得這么天真爛漫，而他卻連唯一的親人都保不住。
小皇帝握著筆桿子，冷聲道：“你進宮前，沈相沒有命人教過你宮廷禮儀嗎？回朕的話之前，要先說一句回皇上。”
這話一出，劉公公的眉心都直跳。
他是先帝留下來的太監總管，這些年一直都照顧著小皇帝長大，從來沒見過小皇帝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樣。
回皇上的話是敬語，但也并不是必須要說。哪怕是先帝在世時，也從未要人回話必帶敬語，先帝最是不在意這一套虛的。
他忍不住出聲提醒：“皇上……”
小皇帝立馬一個冷笑掃了過來：“怎么，劉公公難道也成為沈相安排在朕身邊的眼線了？”
劉公公一聽，立馬跪下大喊：“皇上冤枉！老奴對您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沈知南在旁邊站著也不是，又兩眼一抹黑，索性也跟著劉公公又跪了下去。
但小家伙仍然抬著頭，眼里都是費解。
這個皇上脾氣看起來好大啊，好像不太好相處……不然以后還是只陪著他讀書就好了，話也盡量少說，以免多說多錯。
小皇帝跟他對著目光，像是不服輸一樣，誰也不先撇開眼，御書房里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
“劉公公，把宮規拿來。讓他抄，抄到會背為止。”
劉公公愣住，趕忙道：“皇上，這宮規厚厚的一本，只一遍都要抄上大半天。您若生氣就多罰他多抄幾遍便是，可抄到全部背下有些……有些難。”
何止是難，他在宮中幾十年了，到現在也不可能一字不落的把宮規背完。
沈知南聽著劉公公幫他求情，本來是應該感動的，但抄到背下來和多抄幾遍相比，后者明明任務更重。
他連忙擺手道：“多謝謝劉公公好意，抄到會背為止就行，我會很快背好的！”
劉公公心疼道：“可是……”
“劉公公，再多嘴就不要在御書房侍候了。”小皇帝冷聲提醒道。
少年天子即便還沒有正式執政，可他身上氣場強大，只輕飄飄一句話就嚇得劉公公連忙退下，命宮人去準備一套筆墨紙硯送來。
御書房里，小皇帝用著最大的書桌，而沈知南就在旁邊搬了一副小桌子坐下，不過對他來說也剛好夠用。
小家伙端坐在書桌前，提著筆就開始寫字。小皇帝雖然也在看書，但也在悄悄觀察著他的小侍讀。
這是他第一次見沈知南，從前只聽說沈相只有一個獨子，卻沒想到如此溫和好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這人的脾氣看起來可比沈相好太多。
一想起沈相時不時的冷眸，一眼掃來仿佛能看透他心里所有的骯臟和算計，小皇帝每每想起就覺得心里堵得慌，他討厭沈相比勤王還要多。
沈相，任你再能一手遮天，如今你兒子落在朕手里，朕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皇上，該用午膳了。”劉公公試探性地問著，生怕自家小皇帝要體罰沈知南。
罰抄書尚能接受，這么小的孩子若是被餓著，沈相知道后絕對要大發雷霆。
小皇帝如今全指著四大輔臣才能坐穩皇帝之位，自然不會用這么不知死活的辦法。他走到沈知南身邊，問他：“你喜歡吃什么？可有忌口？”
沈知南正默背宮規，聽見這問話，連忙學以致用：“回皇上，沒有忌口，我不挑食。”
“哦。”小皇帝顯然很失望。
要是他說討厭吃什么，他就能給人先上一大盤了，結果這人不挑食。
小皇帝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劉公公笑道：“皇上，那老奴就正常給您傳菜了。”
“嗯。”
劉公公安排宮人去準備上菜，屋里布置桌子的、擺碗筷的聲音逐漸傳來，但沈知南卻完全不受干擾，只專心抄背著書上的內容。
小皇帝遲疑地盯著他，有一瞬間覺得小家伙跟沈相的側臉有一瞬的重合，他們在忙的時候都是那樣專注，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分走注意力。
“你背多少了？”
小皇帝想，抄到會背才停有點太難了，這人畢竟只是一個四歲半的孩子，他就是真想拿人撒氣也不能這么個撒法。
沈知南抬起道：“回皇上，我剛抄了半本。”
“朕是問你背了多少。”
沈知南眨眨眼，誠實道：“也背了半本了。”
小皇帝：“……”
逗他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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