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許弘毅已是滿心疲憊。
他沒有告訴茍青芳的是，今天上午，李志奇拿著檢察院和公安廳的相關文件，將還在上班的他直接帶走了。
許弘毅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整個人都是懵的。
去了公安局，許弘毅才知道有人舉報他跟韓青玉被拐賣一案有關聯，還作證說許弘毅多次上門威逼利誘韓青玉一家，要求韓青玉撤訴。
公安根據多方口供，認為許弘毅跟此案有關，要求他接受調查。
雖然最終還是被放了出來，可許弘毅卻高興不起來。
那些指證他和韓青玉拐賣案有關的話語，看似有道理，可實際上沒有任何證據。
更何況，當年韓青玉被拐賣一事，確實與許弘毅沒有任何關系。
可公安卻單單憑借著那些證詞，就將他這個組織部長從政府辦公大樓直接帶走。這讓許弘毅感到很不安。
他問了許多人，才從一個朋友那里得知上面突然下達了文件，要求各地公安機關嚴厲打擊各刑事犯罪活動，不管是什么身份，務必將犯罪分子一網打盡，絕不姑息。
得知這個消息，許弘毅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
太巧了，這個文件下達得太巧了。
好像就是專門沖著茍青波這事來的一樣。
又或者說，這是沖著他來的。
……
“如果你肯撤訴，”見韓青玉一直沒有回應，許愷梁咬咬牙，“我可以跟姐姐換回來，我來給你養老。讓姐姐回我爸那邊去。”
韓青玉失望地看著他，“你以為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你姐重要？”
許愷梁沒有回答，但他確實是這么認為的。畢竟在他的認知里，大家都會更加看重男丁。
正是因為覺得自己比許思思重要，許愷梁現在才會在韓青玉面前用這個作為條件，換取韓青玉去撤訴。
“你錯了，你并不比思思重要，至少在我這里是這樣的。”韓青玉本來就是一個見微知著的人，雖然許思思到了韓家后沒有說什么，可她卻發現了些東西。
如今許愷梁這番話，更讓韓青玉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許思思以前過得并不是很好，至少過得不如她的弟弟許愷梁和茍青芳的兩個孩子。
“媽，”許愷梁站了起來，“如果我以兒子的身份，一定要你撤訴呢？”
雖然許思思是姐姐，可許愷梁從小就比許思思更受重視。
如今韓青玉當面說出許思思比他重要的話里，讓許愷梁很不高興。
韓青玉的目光淡漠地落到許愷梁身上，“你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就已經不配當我的兒子了。”
許愷梁難以接受韓青玉話里的嫌棄，“你說我不配當你的兒子，那你呢？你又何嘗配當我的母親？今天這個情況，換了我媽，她早就答應了。她絕對不會讓我這么低聲下氣地求她，也不會對著我說出那么傷人的話。”
站在門口聽著的許思思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沖了進去。鸞宓跟李教授對視一眼，也隨著踏進屋內。
他們進去的時候，還聽到許愷梁的怒吼，“無論是為人妻，還是為人母，你都做得不如她！”
“你給我閉嘴！”許思思沖上去揪住許愷梁的衣領，“你來為那家人做說客，你有什么立場為了他們來逼迫自己的生母？”
許愷梁被許思思揪住衣領，冷不丁地對上她那雙憤怒的眼睛時，他心里有一瞬間發虛。“不管怎么樣，媽照顧了我們那么多年，二舅舅以前對我們也很好，他給我們買過那么多……”
許愷梁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思思一把甩到地上，“所以你來是為了那所謂的養育之恩？你知道嗎？她也找過我，但是我拒絕了。”
許思思一向溫柔懂事，許愷梁還是第一次見她情緒這么激動。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問道，“你為什么拒絕？”
韓青玉走到許思思身邊，輕輕地握住了許思思的手。
她知道女兒是因為自己而生許愷梁的氣。
許思思也握了握韓青玉的手，這才看向地上的許愷梁，“當年茍青波為了私心，讓我們的生母身陷囹圄。所以他自己的親妹妹才能夠嫁給爸。是他讓我們失去了生母整整十年。既然是茍青波選擇了這樣做，茍青芳又如愿以償嫁給了爸，那他們就得承擔起那樣做導致的后果。而不是用那所謂的照顧綁架我們姐弟倆，逼我們讓步，逼我們為她做事。”
“說得好！”李教授覺得韓青玉這一雙子女差的真的不是一星半點，“你說你生母為人妻還是為人母都比不上你那繼母。可是，你那繼母所有的光鮮亮麗，她所擁有的一切，她的婚姻，她的丈夫，甚至包括你這個好兒子，都是從你生母手上搶過去的。”
還沒見到韓青玉的時候，李教授對她的印象就已經很不錯。見到她本人后，他就明白了小徒弟的執著。
韓青玉是個很優秀的女子，這種優秀，來自于她的內心。
生活薄待了她，她卻能夠報之以善意。
哪怕那些年被困西北山區，韓青玉也盡力幫助一些處境還不如她的人。
在知道韓青玉的一雙子女都考上了京大后，李教授本意是想著看看能不能照顧一二。但現在看來，許愷梁根本就不值得。
許思思和李教授的話讓許愷梁臉上的血色全無，他拼命地搖著頭，企圖說出什么來反駁，卻有人快了他一步。
“許愷梁，茍青波是在你面前被公安帶走的。你心里明白清楚他肯定是當年青玉姐一事的罪魁禍首，可你還是為了你那繼母來逼迫青玉姐。你這種行為無異于認賊做母。”
鸞宓將最后一塊遮羞布扯了下來，直指許愷梁內心陰暗齷齪的一面。“你之所以這么做，可不是因為你口口聲聲的什么養恩。難道青玉姐對你只有生恩，沒有養恩嗎？你不過是覺得茍青芳目前的身份地更高，她是婦聯主任，是市組織部長的夫人。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不，不是這樣的。”許愷梁不能接受鸞宓的話，他不是這樣卑劣的人，他不是！
“你就是這樣的人。你不僅忘恩負義，你還目光短淺，愚蠢又自負。”
許思思又補了一刀。
“夠了！思思你不要再說了。”許弘毅推門進來，打斷了許思思既然對許愷梁的精神折磨。
“爸……”許愷梁見到許弘毅，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不管怎么樣，他都是你的親弟弟。”許弘毅不滿地看了一眼許思思，他不好說鸞宓和李教授什么，但自己的女兒還是訓得的。
韓青玉不會給許弘毅訓斥許思思的機會，“他已經是準大學生了，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敵人狠狠捅向我的一把刀嗎？他肆無忌憚地傷害著自己的生母，還指望別人無限地包容他？”
許弘毅嘆氣，“你們的話太過尖銳了。”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雖然有些清高傲氣，可畢竟還是孩子心性。
今天一再受到打擊，許愷梁心里肯定很難過。如果沒人及時開解，今天的事可能會在他心里形成一個心結。
“今日他認為茍青波犯下那樣的罪行是對的，能夠為了茍青波來逼迫我。明日他就有可能步上茍青波的后塵。”對著兒子，韓青玉說話尚且留有幾分余地。可對著許弘毅，她一點情面都不會留。”子不教，父之過。你這個父親，實在是太失敗了。”
許弘毅臉皮一抽，他看了看一臉失望之色的許思思，到嘴邊的話換成了一聲嘆息。“思思，你好好在這里待著。爸爸跟你弟弟先回去了。”
說完，他拉著兒子往門外走去。
許愷梁一語不發地被許弘毅拉著往外走去，身后還隱隱傳來李教授的冷哼聲，“真以為考上了京大就是社會精英了，以為可以橫著走了？不管做學問如何，只要人品不行，以后摔跟頭的地方多著呢。”
父子倆剛走出院子，身后的大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
許弘毅：……
許愷梁：……
“走吧，咱們先回家。”許弘毅捏了捏眉心，努力壓下心中對茍青芳的不滿。
兩個人在一起后，茍青芳不僅能夠顧好家里老小，在許弘毅走上仕途之初的也給他出了不少好主意，所以許弘毅一直都對她很滿意。
可今天這事，茍青芳實在是不像樣。
為了他們茍家的事，許家到處遭人非議。
許思思對他們父子倆生出不滿。韓家人視茍家為仇敵，連帶著也恨上了他。
就連顧鸞宓和李教授也因著韓青玉對他們父子倆有不小的意見。
許弘毅自己倒是沒什么，顧鸞宓和李教授肯定不會在g省久待。他擔心的是許愷梁。
許愷梁馬上就要去京大報道了，可他還沒入學，就已經被學校里的教授所不喜，而這位教授還是位德高望重的泰斗級人物。
可以想象到，許愷梁的大學生涯不會太好過。
如果許愷梁畢業以后回g省發展還好，如果他留在京市，萬一顧家有意為難，許愷梁應該也待不住。
想到這，許弘毅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兒子，心里對茍青芳和茍家的意見更大了。
……
回家后，許弘毅再次跟主動認錯的茍青芳約法三章，又安撫好情緒低落的許愷梁，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洗漱休息。
第二日，許弘毅照常起早去上班。
快下班的時候，黃鴻耀將許弘毅叫進辦公室，兩人討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辦完公事，黃鴻耀告訴了許弘毅一個驚天大消息。“茍青波的案子在五個工作日后會公開審理。”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直接將許弘毅炸懵了。
身為公職人員，他深諳其中某些辦事規則。
茍青波被抓進去才幾天時間，法院就已經給出了明確的審判時間，里面分明是有了章程的。
再聯想先前得知的那個中央下達的文件，說不定，茍青波會被作為一個典型。
許弘毅知道，茍青波完了。他這個案子必輸。
公安和檢方肯定搜集到了足夠多的資料，絕對會讓他輸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
黃鴻耀看著顯然還沒回過神來的許弘毅，心中嘆息。
許弘毅的工作能力是真的不錯啊，可惜料理起家事來太過糊涂。或許他也不是糊涂，而是從一開始就選錯了。可惜了。
“行了，我這里沒什么別的事了。”黃鴻耀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我先回去辦公了。”許弘毅點頭，他收回心神往外走去。
唉，黃鴻耀看著許弘毅的背影再次嘆息。
看在以往兩人搭檔得挺有默契的份上，他再提醒許弘毅一次。
但這也是最后一次了。
*
茍青波和其他犯罪嫌疑人的案子公開審理日期被公檢法和市政府聯合登在了報紙上，由于這是公開審理案件，法院會提前向社會公布案由和被告人姓名。
不少人發現，其中一樁涉嫌拐賣婦女，侵犯人身自由權利的被告人竟然叫做茍青波。
茍青波，那不就是前譚怡縣縣委書記，現任陵南市組織部長許弘毅的大舅子嗎？
由于有一個當官的妹夫，妹妹又在婦聯工作，茍青波平時在縣里可不低調，關注他的人也不少。上次茍家全家改姓，已經引起許多關注。
發現茍青波涉案，立刻有不少人去打聽。
韓青玉回來后，這事在附近鬧得沸沸揚揚。不用怎么費心就能夠打聽到不少消息。
不打聽還好，一打聽都嚇了一大跳。茍青波竟然在十年前就將自己的堂妹賣給了人販子。
不對，那已經不是他堂妹了。
因為這件事，茍青波一家被除了族，還改回了原來的姓。
而且，在那件事之后不久，茍青波的親妹子就嫁給了那個可憐女人的丈夫，也就是許弘毅。
嘖嘖，這信息可太大了。哥哥賣了人家的妻子，妹妹撿漏。
不少跟茍青波打過交道的人都覺得這事他做得出來。
茍青波膽子大，心又狠。為了利益，那些擦邊的事他可沒少干。因為有許弘毅在，茍青波為人又狡猾，幾乎沒有出過事。
可如今看來，許弘毅估計也護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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