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內光線很暗，正中的佛龕上供著一尊菩薩雕像，左側房間的木架上擺著楊家歷代的祖宗牌位。
右側則是一間可以供人休息的房間。
三面的案上都配置著香爐、蠟扦、花筒、瓜果等供品。
佛堂正中間的蒲團上，跪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發髻梳得一絲不亂，手中捻著念珠，口中在低聲呢喃著什么。
蒼老的面容看著暮氣沉沉，她的面相與和藹、慈祥絲毫不沾邊，反而給人一種刻薄兇狠的感覺。
“帶她來做什么？”老太太就像后腦長了眼睛一般，沒有回頭，卻知道她們娘倆一起來的。“既然來了，就一起跪吧。”
楊母非常不喜歡來這里，讓她有一種壓抑的感覺。
而且老夫人說好聽點，是讓她過來陪著禮佛，實則為了什么，只有老夫人自己知道。
佛堂內只有一個蒲團在老夫人身下，而她每次過來都只能跪在地上。
跪完之后還會以各種名義，讓她抄佛經，抄佛經前還必須將手泡在冰水中。
用老太太的話來說，要將她手上的世俗之氣清除干凈，免得她抄的佛經褻瀆了佛祖。
這些她都能忍。
畢竟這是她夫君的娘，夫君為了自己，拒絕了他娘安排的妾室。
在自己生產時，不顧他娘的阻攔沖進產房。
更是為了自己，多次違背孝道，忤逆親娘。
夫君已經為她做了太多，她覺得自己偶爾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但她可以，她女兒不行。
“娘，歌兒還小，地面太涼就別讓她跪了，明日我再來把今日的份補上可好？”
“跪下！還要我再教一遍規矩嗎？”
沐歌趴在楊母的耳邊輕聲說道，“娘，歌兒可以說謊嗎？”
沐歌的聲音很小，楊母以為自己聽錯了，小聲地問她，“你說什么？”
“娘，歌兒不喜歡祖母，歌兒可以說謊嗎？”
楊母想了一下沐歌的話，點點頭。
畢竟她也不喜歡老夫人，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實話實說。
“沒有教養的東西，在長輩面前咬耳朵，你若是教養不好楊家的孩子，那明天就把這孩子送到我這里來。”
楊母一驚，還沒等開口辯駁，就先聽到女兒嬌軟的聲音。
“祖母，歌兒是在問娘親，趴在您背上的是誰？歌兒該怎么稱呼它？”
老夫人猛地抬起她滿是褶皺的眼皮，看向沐歌。
“你在胡說什么？”
沐歌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不諳世事地說道，“歌兒沒胡說，它就在祖母的背上，還掐您的脖子，它是在給祖母按摩嗎？”
老夫人突然打了一個冷顫，拿著念珠的手一抖，念珠瞬間掉落在地，斷裂的珠串噼里啪啦的灑落一地，那念珠在地面彈動的聲音，就好像敲在她的心頭上。
她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從蒲團上起身，如同有鬼在追一樣跑出佛堂。
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淡定從容。
楊母起初也是害怕的，可在對上自家女兒偷笑的小臉時，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女兒剛才問的可不可以說謊，是什么意思。
她牽著沐歌的手走出佛堂，正對上老夫人看過來的視線。
剛剛女兒撒謊騙了老夫人，她的心里無比忐忑。她怕老夫人看出端倪，甚至做好自己承擔下不孝罪名的打算。
沒想到老夫人卻開口問了一句，“還有嗎？”
雖然這一句問得沒頭沒腦，但她們都知道老夫人問的是什么。
沐歌也不想真把老太太嚇死，自然搖搖頭，表示沒有了。
老夫人剛剛放下心來，就聽到一聲慘叫。
原來是等在不遠處的老奴，見老夫人慌慌張張地從佛堂里出來，便想上前問問情況。
可剛走了兩步，就突然左腳絆右腳，身形不穩，以頭搶地。
那一聲尖叫便出自她口。
“做什么這般慌張。”
老夫人好似已經忘了，她剛才從佛堂里是怎么出來的。此時看著那老奴鼻口處的鮮血，嫌棄地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小丫鬟也快步過來，扶老夫人的，查看那老奴情況的，慌忙去找大夫的……
老夫人的院子里前所未有的熱鬧。
“行了，你們也回吧。”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快速離開佛堂所在，路過沐歌娘倆時，揮手示意她們離開。
“母親，兒媳告退！”楊母自那老奴摔跤后，就一直低著頭，此時聽到老夫人的話，她彎腰一把抱起女兒，轉身就走。
腳步越來越快，她怕自己走得慢點，就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笑出聲來。
直到回到主院正房，將女兒放在地上，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才開口。
“歌兒，你告訴娘親。”她的表情故作嚴肅，“是誰教你說謊的？”
“娘，我們回來啦！”楊慕西像個小炮彈一樣，從外面飛奔進來，“妹妹，想沒想三哥。”
沐歌看向楊慕西，楊母也看向楊慕西，然后就像想到什么一般，突然變了神情。
“是你？”
沐歌：……
她真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催眠楊母，她真的只是聽到喊聲便下意識地回頭，她真的不是要誣陷楊慕西。
“娘，什么是我？”
“肯定是你這個臭小子，你說，是不是你教妹妹說謊的！”楊母很生氣，她就說，自家乖乖巧巧的小女兒，怎么突然說要說謊，肯定是慕西這渾小子。
“娘為什么說我教妹妹說謊？”楊慕西片刻猶豫都沒有，直接開口否決，“我是她哥哥，怎么可能教她說謊！”
見他回答得如此堅決，楊母在取消對他懷疑的同時，還有了一絲對兒子不信任的自責。
可還沒等她自責多久，就聽到了接下來的話。
“不過，我雖然沒有教過妹妹說謊，卻和妹妹說過，自己說謊裝病不去上課的事情。”
沐歌：……
楊暮北：……
楊暮西好似絲毫感覺不到楊母的情緒，他還在口若懸河地說著，“妹妹真聰明，聽一遍就能記住，那我上回還和妹妹說過，我們在學院裝鬼嚇夫子的事，妹妹會不會也學會了？”
沐歌：……
我的哥啊，你快閉嘴吧，再說下去你的罪名就落實了。
“娘，我和三哥還有課業未完成，我們先回去了。”楊慕北拉了一下三哥的袖子。
楊慕西轉頭，像看傻子一樣嘲笑楊慕北，“老四，你傻啊！今天根本沒有課業！”
楊慕北：……
沒治了！
楊母一拍桌案，厲聲呵斥，“你們兩個給我去罰站去！”
“娘為什么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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