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生點點頭。
“你能將這些話與我傾心吐納，那我也直言一句，按照你之說法，陛下早晚會收納兵權，你之表態又能起多大作用？陛下如若要對董氏用兵，理由很多！”
董季嘆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別無辦法了。
身為董氏子，他也在一直思考董氏的未來，董氏的身份成就他，但也像一道枷鎖困住了他。
如若沒有董氏的身份，他何須如此被動？他完全可以在亂世的穆國割據一方！
但是有了董氏的身份，穆國上下士紳大族甚至是百姓是不會認可他的，就算能勉強在穆國割據一方，最終也會成為未來穆國一統道路上被人滅掉的尸骸！
父親雖有雄心但已年邁，大哥卻一直想謀求割據，前些時候與大哥的交談中，似乎大哥向西有些布局，他猜測大哥想撤往混亂的黎瑟帝國，尋得一片土地！
不過八部實力雄厚，陛下想吞并八部不是那么容易，弄不好會崩了牙齒，八部不滅，董氏也有一線生機…
但也僅僅是一線生機而已，這也是他思索出路無望之下，沒有反對大哥的原因！或許大哥選擇的路是對的。
當然，這些話，董季是沒辦法與袁長生說的。
他道：“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袁長生繼續道：“董兄，恕我直言，我是孤兒，不太理解你們這等大家族的真實想法，但是，既然你明知日后陛下會對你們動手，為何…”
“為何要幫陛下對嗎？”
袁長生點點頭。
董季淡然一笑，“這種問題你如何能問的出來？”
袁長生一愣，忽而似乎反應過來，臉上火辣辣的，因為他問了一個很是低級的問題。
“你之經歷尚淺，很多事情并不是明知這種結果，說不做就不做的！”
“連八部都不敢不聽號令，你覺得我董氏有多大的份量？如若我不忠心陛下，我董氏今日不聽號令，董氏連明年都不可能過去，你信不信？”
“歸根結底，皇族是北蒼的正統，有底氣號令北蒼，七百萬余人口，大半疆域，眾多的資源，這就是實力！”
袁長生尷尬的笑了笑，隨即問道：
“董兄睿智，再幫我解惑一番，南院大王想行割據之實，是否跟這次內亂有關？”
董季毫不猶豫的肯定道：“自然有。”
“耶律德光之名將不是白來的，能文能武，如若沒有陛下，他也是一代雄主，可惜…”
“有了陛下，耶律德光這等人雄注定結果不會很好，要么會被陛下逼死在戰場上，要么會死于皇族爭斗中，不管是陛下還是太子，都不會容忍如此人雄在側！”
袁長生點點頭。
董季頓了頓，繼續道：
“我能看清的，耶律德光自然也能看清他的處境，所以他也一直在等機會…”
“陛下與太后爭斗多年，陛下步步緊逼之下，耶律德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太后孤注一擲與陛下擺明車馬，這背后自然離不開耶律德光的慫恿！”
“身為皇族，他也是嫡子，太后如若勝，他自然會想辦法上位，至于能不能上位，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當然，他也清楚，述律部更不傻，肯定能猜到他在其中的慫恿，只不過，述律部確實要對抗陛下而已，都是相互利用，也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計較這個…”
“如若述律部勝了，述律部肯定會回過頭來與他算賬，他能否上位就各憑本事了！”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耶律德光的老謀深算了！”
“先是慫恿太后擺明車馬與陛下對抗，以陛下逼迫八部的大勢，讓太后在前，拖述律部、蕭部下水以抗陛下，而他借此內亂的千載難逢之機，卻先尋求割據自立…”
“只要自己成功，不管誰勝，他都立于不敗之地！”
“陛下勝，他有兵有地盤，也不會那般容易成為陛下的魚肉！陛下敗，他則可尋機上位！”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述律部阻攔，他也會成為一方有兵有地的皇族正統大汗，他能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再謀大位！”
袁長生聽完，心中震驚的無以復加。
在感慨南院大王的謀算之深的同時，他更加看到了董季的可怕！
能將南院大王如此之深的謀劃都能看出來，就像是親身經歷一般，董季之聰明可見一斑，如此之人，不可怕誰可怕！
袁長生目光復雜的看著董季，嘆了一口氣道：“董兄…之才，小弟佩服！”
董季笑著搖了搖頭，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相比你恩師鐵面智者，還有陛下，我算什么！”
末了補充了一句：“你可別再問我，在中原長大，為何會肯定鐵面智者和陛下的智謀更加可怕這等問題了。”
袁長生聞言，微微一愣，隨即苦笑的搖了搖頭。
他感覺他這個世人送他的北蒼四杰之一在董季這些人面前如同稚子一般弱智。
看著袁長生一臉苦笑，董季哈哈大笑幾聲。
“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該說正事，耶律德光既然讓你來接替我，準備讓我去哪里？”
袁長生沉默了一會說道：“大王沒有明令，只說聽聞董兄受傷，讓我來接替你，大王建議董兄去他那里，一邊修養，也能為他出謀劃策一番！”
董季淡淡一笑，“這是連鎮守后方的權力都不給我，耶律德光還是小看我了，也罷，去見一見，順便會一會老朋友！”
袁長生知道董季所說的老朋友，當是定北軍的主帥安陽了。
想到傷勢，袁長生問道：“一直忘了問，你傷勢到底如何了？”
“好的差不多了。”
董季再次看向燕水，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功虧一簣，就差一點就破了這安陽麾下第一的嫡屬兵馬！”
“定北軍還真是藏龍臥虎！”
袁長生來的急，沒有詳細打聽戰斗經過，趁機問道：“董兄與我說說經過，也好讓我熟悉熟悉。”
董季點點頭，回憶道：
“李虎李存佑，定北軍的這兩員大將早就有所耳聞，能讓他安陽派來對付我的，我自然不會小覷，事實也是如此，我連續幾日不間斷派部分兵馬接戰，引誘他二人…”
“就是為了讓他二人主動決戰露出破綻，沒想到他二人，在糧草如此之少的情況下居然還能保持如此謹慎！”
“既然誘敵不成，我只能順勢選擇麻痹他們，留下兵馬與之接戰，我輕率幾千兵馬繞道燕水，渡過燕水從側翼擊之…”
“驟然偷襲，正側兩面夾擊下，原本勝利在望…誰成想…你還記得我們在穆國京城見過一面的那個巨人么？”
“穆國京城見過的巨人？”
袁長生微微一愣，隨即驚訝道：“記起來了，寧王麾下的巨人！”
董季點點頭。
“就是他！寧州寧王的麾下巨人出現在安陽的定北軍中，成為安陽的人！關鍵時刻，是他帶著千五兵馬拼死擋住了我，才讓李虎李存佑穩住了陣型！才讓我功虧一簣！”
“我之傷勢也是與巨人交手所致，你能想象如此巨人，居然還是個與我不相上下的非一般的九品！”
“巨人九品？！”
袁長生驚訝不已，他感覺到了壓力！
能在董季的手上立于不敗，李虎李存佑的用兵能力顯然不可小覷，關鍵還有一個巨人九品！
如果是一般的九品，或許他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兩軍作戰，尋常的九品一般情況下作用不會太大，但若是那個巨人就不一樣了…
他見過那個巨人，異于常人的身軀，站在那就給人的威懾和壓力很大，如若再帶頭沖鋒，讓他斬殺一些兵卒，很有可能會讓麾下普通兵卒嚇破膽，導致潰敗！
董季見狀道：“你也不必太有壓力！被我差一點擊敗，他們現在恐怕更加謹慎，不會主動出戰！”
袁長生聞言頓時心中不服輸的氣勢上來了。
“董兄此言這是看不起小弟？董兄的統兵戰績，小弟每次聽起就敬佩不已，但是小弟也是經歷過戰陣之人，雖說有壓力，但是小弟絕不會膽怯！”
董季哈哈一笑，“你這人，何必太過當真，有信心就好！”
袁長生堅定道：“董兄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我為偏師，不求殺敵，只需要拖住李虎李存佑即可！”
“待保保一旦達到谷縣，趁大王正面進攻之時，繞過上谷縣從后背發起一擊，安陽必敗！屆時安陽就算不死，定北軍也會不保！”
“屆時，薊州的定北軍就只剩下對面的李虎一萬多兵，和代郡一萬兵馬，大王將會挾勝威與我夾擊之下，李虎李存佑這一萬兵馬必將蕩然無存！”
董季點點頭，袁長生不負四杰之名。
“臨走前，再告訴你一事…”
“何事？”
“我為安陽還準備一份大禮！”
袁長生微微一愣，“大禮？”
“王羨之已答應出兵兩萬，攻取代郡，準備一舉重創安陽后方！”
袁長生驚訝了，隨即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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