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拿著一張劉家諜子拼死從突厥送回來的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因為沾了鮮血，這一路又經歷坎坷，只能依稀辨認。
短短一句話，到了劉繼麟手中，說不定就能扭轉戰場局面。
倆國之戰，世人只見沙場血腥，卻不知最早的戰場發生在陰暗不見光之處，那些人為了收集并送出情報，一個個不惜性命。趙顯徽便是混跡于這處戰場，從最開始的梯田，到如今的秦王府，做的都是不能見光的任務。
見劉繼麟盯著密信皺眉，菊九妹乖乖站在沙盤前，趙顯徽見此也識趣的沒有出聲。
男人好似沒有察覺倆人的到來，半天沒有動靜。一路勞累的菊九妹甚至站著打起瞌睡，那個男人這才放下密信，洪亮聲音響起：“秋菊，這一路可受了什么委屈？”
聽到這聲音，本已入睡的菊九妹頓時來了精神，小跑上前，拉著男人的手撒嬌道：“爹，你可是不知道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九兒都差點沒命見到您了。”
男人轉而怒視趙顯徽，語氣中卻無責備之意，只是為了哄女兒才說道：“爹這就好好教訓這小子，非得要他皮開肉綻不可。”
菊九妹對著趙顯徽吐了吐粉嫩雀舌，一臉得意。
趙顯徽無奈，自然不可能與這丫頭爭強好勝，于是對男人拱手行禮道：“侄兒見過劉伯父。”
男人神態一變，冷冽道：“喊老夫伯父，是不是太過了啊？”
趙顯徽半點不顯慌張，輕笑道：“將軍與家父乃是同輩，自然當得伯父一稱，只怕伯父惱怒這個稱呼分量不夠，小侄便要為難了。”
話雖是這么說，卻一直是伯父侄兒稱呼。
男人沒有因這番話而氣惱，反而仰頭大笑，回到將軍桌后坐下。菊九妹便乖乖站在身后，悄悄豎起大拇指。
趙顯徽知道，自己這算是合格了，如此才有談生意的資格，于是說道：“家父想與伯父做筆交易，只要伯父答應，秦王府可解劉家困局。”
男人立馬來了怒意，哼道：“我劉家有此局面，還不是拜秦王府所賜，如今卻要以此要挾老夫，那陰陽玄杜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趙顯徽并不言語。
見倆人一個不語，一個生悶氣，菊九妹俯身在劉繼麟耳邊說了什么。劉繼麟臉上怒氣立馬散盡，隨后讓菊九妹去營帳外等候，留趙顯徽在那一臉疑惑。
等菊九妹走后，男人臉上再度浮現怒火，但比較之前卻好上太多。
“你可知秋菊拼死都要送來的消息是什么？”男人問道。
趙顯徽搖搖頭，如今突厥吐蕃埋在大奉多年的諜子一涌而出，不論劉家諜子還是梯田又或秦王府的百農架，都忙得人手不足，一些重要之地列如燕山周圍就多了許多專門捕殺信鴿的獵鷹，以至于飛鴿傳書之類的方式極有可能被敵人攔截情報。若非如此，劉秋瑛身為劉家九小姐，也不會親身冒險。
所以，趙顯徽已經許久沒有收到秦王府的的消息，對于外界的變動一無所知。
楊業原便道：“玉門關叛變了。”
趙顯徽大驚，對于大奉王朝來說，玉門關是不惜代價也要掌控在手里的關卡，只要能掌控住玉門關，吐蕃便只能龜縮在方寸之地，突厥便無望救援。
歷代王朝都要為玉門關花費無數心血，按理說這道關卡的絕對不可能叛變的才對。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后，趙顯徽的第一反應是懷疑。
劉繼麟顯然早有所料到，不急不慢，娓娓道來：“玉門關守將蒙莊自然是忠心耿耿，可越是重要關卡，朝廷拿捏越緊，我們看不到的缺陷便越多，朝廷太過關注玉門關，以至于看不見隴右道的民不聊生。”
“那些隱藏在玉門關多年的諜子聯合三大都護府以及數位有反心的都尉，里應外合一夜攻破玉門關，如今隴右道盡在突厥吐蕃掌控。”
趙顯徽終于信了，并不是劉繼麟說的有多么好，而是他的師傅曾說過，玉門關看似鐵桶一座，其實處處漏風，甚至道出數十位有可能叛變的官員以及軍中將領。
玉門關一旦叛變，突厥便能與吐蕃聯合，屆時大奉王朝一舉攻破突厥就成了癡人說夢。這種情況下，朝廷必然放棄進攻，轉為防守，那么劉家也就不需要拿一群年齡超標的老兵去征戰沙場了。只要有足夠的修養時間，劉家不愁建立不起皇帝允若的十五萬私兵。
既然劉家沒了危機，秦王府也就沒了籌碼，這生意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如此，侄兒也就不打擾了。”說完，趙顯徽轉身離去。
營帳內，劉繼麟并沒有因為這一變故而高興，一來玉門關叛變，劉繼麟作為當朝將領，難免兔死狐悲。二來玉門關叛變，并不代表劉家就可高枕無憂，若朝廷真的放棄進攻突厥，劉家這段時間按兵燕山，以至于糧草已行于大軍之前。到時候追究起來，劉家終究不好過，若因此失了帝心，那才是得不償失。
最讓劉繼麟關心的，還是那號稱秦王府左右雙臂的倆位謀士，他們若料到玉門關叛變，不會不早做應對。
“秦王軍若能一邊北伐，一邊牽制吐蕃，這仗確實還有機會，可那樣的話，秦王府還有什么資本在山南道立足？可不這樣，那倆人還有什么辦法？”劉繼麟喃喃自語，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陷入沉思。
放眼天下，有資格又有真文采與那倆人坐而論道的，不足一手之數。
那倆人的應對之手越是不出現，劉繼麟就越不安心。武人殺人，不外乎拳腳本事高低，直來直往，文人殺人卻可兵不血刃，以筆端躲人性命，卻手不沾血，甚至對方臨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丟了性命，那才是真的可怕。
王朝公認文武雙全的劉繼麟就很懂這個道理，他更明白，如今的劉家沒人能制衡那倆人，大公子不行，八公子有這份潛質，但還太過年輕。
“賢侄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在軍中歇息幾日，也好讓伯父盡了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