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城大街上，已經不戴面皮的趙顯徽換上了一身破爛衣裳，手里托著個瓷碗，肩上扛著個木棍，簡直就是結合地痞流氓和乞丐于一身。
梁州城除了最著名的秦王府，便要數丐幫最引人注目了。
百年前的丐幫在第九代幫主蕭峰手中一舉成為天下第一大幫，掌法棍法皆無人能敵。那時候的丐幫，不論人數，實力還是團結程度，遠非其他宗門勢力所能比擬。
如今的丐幫，卻只能偏居梁州城西南角的一隅之地。
趙顯徽一路走得悠閑懶散，看到一個熟悉身影，遠遠喊道：“老黃頭，這么早就出來要飯啦，挺勤快的嘛。”
梁州城許多乞丐都認識趙顯徽，畢竟能被幫主手把手傳授棍法和掌法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老黃頭是個年過七旬的老乞丐，年輕時沒娶著老婆，膝下無子，老了就只能靠乞討過活。得虧老人會交朋友，為人又挺仗義，許多相熟的乞丐也會多幫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許多年輕人都擔心這總愛給他們講故事的老乞丐哪天就再不出現了。
大早上的，街上沒甚行人，老乞丐縮在墻角打瞌睡。聽到有人叫自己瞇著一只眼看去，見是趙顯徽這個被幫眾給予厚望的小子，咧嘴笑道：“你這家伙一走就是幾年，大家都以為你學了本事去給那些達官顯貴當走狗去了呢。”
趙顯徽大大咧咧道：“哪能啊，我就是出去走走看看，沒啥意思不就回來了嘛。”
另一邊墻角蹲了個憊懶漢子，裹著羊皮裘打瞌睡，沒好氣道：“我可聽說你一回來就到茶樓喝茶去了，還還了催命鬼五十倆茶錢，怎的又換回這身破爛衣裳了？怕我們搶你銀子不成？”
趙顯徽沒好氣道：“我像是這樣的人嗎？這趟出去也就賺了那么點小錢，這不一口氣還干凈，又變窮光蛋了嘛。”
這時，有一男人從趙顯徽身旁走過。那人一身衣著整潔，走路時腰桿挺得筆直，手提一劍，只看劍鞘也知不是一般充門面的。男人還留了一臉絡腮胡，不會過長而顯得邋遢，看著更加精神雄健。
男人就像陳年老酒，年紀越大越有滋味，類似這位中年男人，可不就是那些富家婦人的最愛嘛。
中年男人沒有看趙顯徽，趙顯徽也沒有看他，倆人擦肩而過后，男人彎腰往老黃頭的破碗里放了幾枚銅錢。
這般寒冷天氣，老黃頭裹著個大衣昏昏欲睡，察覺有人施舍，睜眼看了一下，立馬嚇得丟掉大衣不停跪拜磕頭，顫聲道：“謝吳大人賞賜，謝吳大人賞賜......”
此人名叫吳儉，秦王妃的舅舅，曾經在秦王軍中聲望僅次于趙武，若非秦王軍是打著奉趙德為首的旗幟，恐怕就要變成吳家軍了。
大奉王朝定鼎中原后，吳儉就成了吏部尚書，算是秦王府安排在朝堂中的勢力。
邢玄邃曾經說過，棋盤上的勝負算不得什么，因為白子永遠是白子，黑子也永遠是黑子，人卻不一樣。
這些年，吳儉倒也會定期與秦王府密信往來，可不論是邢玄邃還是杜玄二人，都在猜測這枚棋子是否已經變色。
見老黃頭如此磕頭，吳儉便直起身，隨手丟了一粒銀子到破碗中，然后往秦王府的方向走去。
那粒銀子在碗中打轉，聲音冷清，一如大雪紛飛的天，讓人心中發寒。
老黃頭這才安心，拿起銀子咬了一口，有個牙印，這才嘿嘿笑著把銀子揣進懷里。
若非老黃頭在梁州城待了十數年，也認不出多年未曾回來的吳儉。被那樣一位名震天下的將軍彎腰施舍，老黃頭心里怎會踏實？反而是被其冷眼相視，如施舍畜生般，才能安心。
趙顯徽沒有去看吳儉離去的方向，徑直向城西南走去，一路上遇見相熟的乞丐，少不了一番熱絡招呼。等來到那處破宅院時，已過去幾個時辰。
宅子是當年一位達官顯貴的，因為被發現貪墨秦王軍陣亡將士的撫恤金，就被抄了家。
在別處，這種事實在再常見不過，可在山南道，只要敢貪一倆銀子，都是死罪。起初還有人不信邪，結果就是眼前宅院數十年再沒人敢來，生怕惹怒秦王府。
得虧如此，丐幫才能在梁州城找到個棲息地。秦王您大人有大量，要拿些不懂事的官員立威，沒道理和我們一幫乞丐過意不去吧？
事實秦王府也從未找過丐幫的麻煩，算是官兵與江湖人士井水不犯河水了。
大門上原先掛著的牌匾早就掉了，是后來曹幫主自己做了塊新牌匾，大手一揮寫下丐幫二字。
看著那倆個鬼畫符，不知道的人絕認不出是什么字，趙顯徽沒來由笑道：“自己什么字自己心里沒點數嗎？非得丟人現眼。”
走入院子，可以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趙顯徽便知道曹幫主在哪了。
沿著一條條雜草叢生的石板路，來到宅子里唯一有人打理的院中，正見十幾個丐幫最年輕力壯的后生人手一根木棍，一次次砸在地上，這才有了那陣噼里啪啦的聲響。
除了這些年輕后生，院子里還有個中年男人，躺在一張太師椅上。那太師椅本是當年這宅子主人的最愛，好好的黃楠木太師椅，如今在中年男人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興許什么時候就要塌掉。
中年男人手里把玩著一堆拇指大的石子，見有人練錯了，就有一枚石子飛出，準確無誤打在屁股上。
那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的年輕乞丐狠狠柔著屁股，估計該被打出個印子了。
中年男人教訓道：“抱元守一，外剛內柔，需要我說幾遍？”
被打了的乞丐猶不服氣道：“老曹你整天就知道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都不知道多演練演練，讓我們怎么學啊。”
正是如今丐幫幫主的曹鵬沒好氣道：“你們大師兄當年聽我說一遍就懂了，怎么到你們這就如此不濟事。”
傳授武學，這本是傳功長老的活兒，可如今的丐幫別說傳功長老，除了趙顯徽這個玩鬧多過實質的副幫主，執法，掌棒，掌缽以及四大護法的職位，全由曹鵬一人擔任。難以想象，這是曾經號稱天下第一的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