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一片區域。
是黑龍幫的山洞。
自始至終,仇正初都沒給它賦予一個名字。
這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他們本打算過年之后,便將它廢棄,去新建的府邸。
卻沒想到除夕那天,它與新建的府邸一起毀滅了。
塌陷的洞穴中,一桌一凳,都飽含著仇正初的回憶。
這一間是圖家二老,這一間是趙廉,這一間是我,這一間是趙小喜……
他走在最前,親手將過往挖掘。
里面的遺體,有荷治和諸流云。
倒霉師父慧德上師將諸流云拋棄了。
他靜靜躺在洞里,身體已經腐爛。
當日齊三郎反復提及,要將他趕走。
仇正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今再看他,雖爛的不成樣子,卻覺得分外親切順眼。
趙小喜的房間里,他找了那把砸到稀爛的鳳梧琴。
鳳凰棲梧桐。
小青山這鬼地方,好人都給圈養致死。
他珍重地將所有碎片收集,放在了埋葬荷冷玉的墳塋。
從今往后,即便做了鬼,也不要忘記前世的歡愉。
山洞中挖到了許許多多衣服。
他本以為,自己是不擅長記憶的。
但看到這些經緯交織的圖案,他卻清晰地記起了主人的模樣。
他們笑著,跳著,為又一次晉升而高興著。
仇正初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仿佛他們又出現在眼前。
人生天地間,有時連身體與命運都不由自主。
唯有這些美好的記憶,獨屬于自己,誰都搶不走。
那些擁有著熾熱友誼的朋友們,已經消失在歲月時光,偶爾憶起,便是刀割一樣的痛。
他載著最后一車遺體,走進碎石場。
工友們正在熱烈地慶祝,工程終于完結。
靖魔司與縣衙的官差們,臉已經鍋底一般黑。
沒有找到。
戒指沒有找到。
最重要的東西沒有找到。
他們來小青山的意義沒有找到。
這事兒就沒完!
他們聚在一起。
他們瘋狂咒罵。
他們懷疑每一個人。
他們的怒火,要將小青山的土地烤成琉璃。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仇正初,卻只想著祭奠自己的兄弟。
他從寧一峰那里偷來好酒。
這些酒,如果今晚不喝,以后沒有機會了。
白蛇回來了。
她沒有貪圖戒指中的資源。
只拿取了有益自己修行的部分。
短短幾天,她便已經達到四階修為。
是該找瘋人王算賬了。
只是瘋人王識趣地躲在仇正初體內,并不出來。
他們也不著急。
他們知道,怨念鬼蓮出世,便是瘋人王離體之時。
他們準備著在那個時刻動手。
瘋人王也知道,怨念鬼蓮出世,便是自己離體之時。
自己離體之時,便是他們動手之時。
此刻,該做什么,一切了然,雙方都沒有了算計,沒有了陰謀。
“等待,有多么無聊!”瘋人王道。
“不如我們一起,把小青山的人都殺了,用血澆灌,讓鬼蓮早日盛開,你我如愿,拼個你死我活?”
仇正初笑笑:“我不急。”
“他們有些并不該死。”
冰雪已經消融,大地還不見青綠。
一冬的干旱終于見了災難。
春天的麥苗已經枯死大半。
整個大陸歷史,將迎來最黑暗的一年。
修士們開啟大爭之世,百姓們饑荒席卷中原。
仇正初已經可以想象,入夏之后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
不知以他低微的修為,能不能扛過災年。
一。
二。
三。
四。
五……
少了很多。
仇正初清點著腳下墳塋。
好幾個人自爆了,尸骨無存。
再也找不到了。
他只得用山洞里挖出的衣服,代替他們入葬。
好兄弟們,等我吧,也許今晚,我就要過去陪你們了。
希望你們不要比我還健忘,去了那邊,還能叫我一聲四當家。
寧一峰來了。
他帶來了好酒。
“既然要偷,就都偷走吧!”
“留下這一壇,難道讓我帶回家喝?”
仇正初笑笑,從他手中接過酒壇。
白蛇沒有避諱,盤成一團,靜靜凝望著眼前的碎石。
寧一峰愣了一下,旋即露出釋然。
他指了指白蛇,開口道:“一直都是你們做的?”
仇正初點點頭。
寧一峰嘆了口氣:“你還是騙了我!你絕不僅僅是黑龍幫的小頭目。”
仇正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身份特殊,不敢實情相告。”
寧一峰點頭。
“謝謝你,替王六報了仇。”他感激道。
仇正初搖頭道:“這是我該做的。”
仇正初將酒壇打開。
夕陽下,烈酒如血。
他起身,為每一位朋友斟上一杯。
寧一峰嘆了口氣:“若是晚生上幾年,我倒想加入你們黑龍幫了。”
仇正初笑笑:“看到有人祭奠,自然有所感觸;但若是躺在下面,就沒有這好心情了。”
寧一峰一時無話。
沉默半晌,他又開口問道:“靖魔司要找的東西,是不是在你手上?”
仇正初點頭道:“是的,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寧一峰愣了片刻,忽然開口道:“原來你是黑龍幫四當家,仇正初?”
仇正初點點頭:“是。”
寧一峰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隱藏夠深的!”
仇正初道:“大邪修仇正初惡名遠揚,隱藏不深,靖魔司早把我捉走了!”
“我現在自爆身份,你不怕我嗎?”
寧一峰道:“不怕!”
仇正初笑道:“為什么?”
寧一峰道:“因為我覺得,你是好人!”
仇正初搖搖頭:“我不是好人,我只是個不好不壞的普通人。”
“不過今晚,我想做一回好人。”
寧一峰疑惑道:“怎么做?”
仇正初道:“告訴兄弟們,今晚完工酒不要喝。酒里有毒。”
寧一峰苦笑一聲:“這樣不好吧?橫豎都是一死,不喝毒酒,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利刃割喉?”
“你們……都知道了?”
仇正初愣了一下。
寧一峰道:“結局大家早就猜到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這些日子于絕望中煎熬,也苦了他們。”
“得罪了朝廷,得罪了靖魔司,我們就沒想過能活著走出去。”
“現在,也終于到了最后一步,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仇正初昂起頭,認真地對他說道:“跟著我,我給你一條活路!”
寧一峰看向他,似信非信地質疑道:“你……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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