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徒兒下山結婚去吧 > 第219章 朝野博弈(二合一)
  紫禁城文華殿內,明英宗朱祁鎮麵前禦案上,擺放著沈憶宸快馬加鞭呈遞上來的《兩河經略疏》。

  禦案下方站著內閣以及戶部、工部等等相關衙門的大臣,準備共同商議上疏中的治水策略以及所需費用。

  “諸位愛卿,對於沈向北呈遞的《兩河經略疏》,你們有何看法?”

  幾乎朱祁鎮的話音剛剛落下,工部侍郎王佑就出班稟告道:“陛下,沈僉憲實地走訪書寫的治水策略,做到了治水必躬親,這份精神臣很敬佩並且讚同。”

  “但如今國庫空虛,八十萬兩河工銀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曆代先帝遣使治水也從未花費如此巨資,臣表示異議!”

  王佑這番話說的明褒暗貶,核心思想就是沈憶宸治水花費巨大,朝廷拿不出這麼多錢,同時暗指有中飽私囊的嫌疑。

  現在沈憶宸跟太監王振可謂撕破臉皮,閹黨自然把他給視為仇敵,用盡一切手段去打壓破壞,哪怕治水大業也不例外。

  “八十萬兩確實花費甚多。”

  朱祁鎮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前朝先帝治水花銷,大多在一二十萬兩左右。沈憶宸“獅子大開口”,起步就翻了四倍不止,後續還不知道要不要追加,著實有些誇張。

  看到皇帝認同自己的觀點,王佑立馬打蛇順棍上,繼續說道:“還有陛下,沈僉憲的《兩河經略疏》中描寫道,打算借清河之水,攻黃河之沙,臣認為不妥!”

  “有何不妥?”

  “曆朝曆代黃河決堤,都在河壩承受不住水流衝擊。就算沈憶宸采用四套不同堤壩配合攔水,又豈能保證萬無一失?”

  “黃河之水不會倒流,蓄清刷黃一旦啟動,就意味著沒有後路可言。如若修築的堤壩承受不住水勢,潰堤千裏的後果,誰又承擔的起?”

  王佑的話語這下不僅僅是朱祁鎮覺得有道理,就連參與商議的其他朝臣們,都忍不住暗暗點頭。

  自宋朝以來中庸之道盛行,沈憶宸這種“激進”治水方案,成了就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敗了呢?

  帶來的後果可能比這次黃河決堤還要嚴重,全麵潰堤將直接切斷漕運糧道,引發國運動蕩。

  區區一個正四品的都察院僉都禦史,拿什麼去承擔後果?

  朝臣的這種思維,就跟當時沈憶宸從陳濤嘴中,聽到束水攻沙、蓄清刷黃八個大字的想法一樣。風險過於嚴重,不成功便成千古罪人!

  “楊愛卿,你對沈向北治水之事,有何看法?”

  麵對殿下群臣一片反對之聲,明英宗朱祁鎮最終還是把目光看向了楊溥。

  進入寒冬後,楊溥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這兩個月接連幾封上疏乞骸骨。身為先帝托孤五大臣,內閣三楊時代最後的領軍人物,朱祁鎮對於他的感情是複雜的。

  有感激,有敬重,同樣也有被管教後的反感跟厭惡。

  但真到了楊溥要致仕的時候,朱祁鎮更多的是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有這麼一位老臣坐鎮朝野,他感到很安心。

  “咳咳咳……”

  麵對皇帝的點名,楊溥重重的咳嗽了幾聲,臉色有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治水之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想要享受千秋之利,就得付出當代之功。”

  “沈僉憲的《兩河經略疏》思路清晰,條理分明,乃一勞永逸之法,臣認為可行!”

  楊溥此言一出,全場朝臣都把詫異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要知道楊溥最近幾年在內閣,施政方針貫徹著明則保身的思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甚至麵對王振的專權擅勢,楊溥也選擇了綏靖退讓,不願與之正麵對抗。

  按理說楊溥如今都乞骸骨致仕回鄉,更應該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隨大流反對沈憶宸的激進治水策略。為何在這個時候,他站了出來選擇支持?

  “可是楊愛卿,沈向北上疏的治水策,潰堤風險太大,如何能保證一勞永逸?”

  朱祁鎮反問了一句,畢竟這事關漕運,身為皇帝都不敢冒風險。

  “無法保證。”

  楊溥淡淡的回了句,然後無視眾人驚訝神態,繼續說道:“同樣道理,若是不按照沈僉憲方案治水,諸位同僚覺得日益增高的地上懸河,下一次潰堤又在何時?”

  “明年,後年,亦或是大後年?”

  楊溥這番話說中了關鍵點,那就是黃河治水的現狀,無法用中庸的思維去解決問題。

  大明開國幾十年下來,山東地界堤壩修修補補了無數次,結果潰堤的次數越來越多,泛濫的水勢也越來越嚴重,不斷的威脅著漕運安全。

  就算采取保守的修補河堤方案,明年汛期來臨後,依然免不了潰堤的局麵。

  到那時候,難道又派另外一名大臣去治水?

  如若換做幾個月前,楊溥是不會站在沈憶宸這邊,同意這種激進的治水策略。

  恰恰他選擇乞骸骨致仕,想要在自己離任之前,秉持著單純的公心大義,為國為民推行治水大業。

  說不定往後在史書上,也能添上那麼小小的一筆。

  “臣認為楊閣老言之有理,山東治水如今到了不破不立的階段,必須下猛藥!”

  工部尚書王巹站了出來附議,河南、山東這些年黃河水患,簡直把他給整麻了。單純修補決口已經毫無意義,必須整條河堤加固清淤。

  這種想法其實王巹早就有之,卻沒有這個魄力跟能力去實施,現在有了沈憶宸站出來當這個背鍋的“冤大頭”。

  此時不讚同,更待何時?

  “臣附議楊中堂。”

  內閣高穀接著出班讚同。

  他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那日沈憶宸離開東閣時候的背影,是那麼的灑脫沒有一絲留戀。

  高穀猜不透沈憶宸這種人,仕途終點是造福萬民,還是禍國殃民。

  但在山東治水這件事情,高穀相信沈憶宸沒有忘卻初心,否則無需上疏這麼激進的《兩河經略疏》。

  “臣附議楊閣老。”

  戶部尚書王佐同樣選擇支持。

  他沒有那麼多的公心大義想法,純粹是站在戶部的國家財政角度,八十萬兩看似很多,實則要是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山東水患,幾年時間就能回本。

  相反年年潰堤鬧災,賑災跟治水就等同於一個無底洞,不如賭一把沈憶宸能治水成功。

  楊溥的出列支持,讓朝臣風向瞬間轉變,隻見站在禦座旁邊的王振,麵色陰沉看了都禦史王文一眼。

  後者立馬心領神會的出班道:“陛下,臣有一事稟告。”

  “王卿家請說。”

  “山東兗州府上表,沈憶宸未經三司審判,杖斃陽穀縣令孟安維,權勢隻手遮天!”

  什麼?

  王文這番話出來,在場的朝野重臣都震驚無比,縣令官銜雖小,但好歹也是登記在冊的七品文官。自古刑不上大夫,連皇帝定罪都得走三司流程,沈憶宸哪來的勇氣隨意杖斃?

  “王愛卿,此事當真?”

  朱祁鎮同樣滿心驚訝,沈憶宸在他印象中老成謀國,怎會一到地方就如此肆意妄為。

  “臣豈敢欺君,山東道巡按禦史就此事也上疏過,可以作為佐證。”

  地方官府跟巡按禦史同時上疏一件事情,基本上就可以確定屬實,這也是明朝為了防止地方欺上瞞下的雙重機製。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建議立刻召回沈僉憲回朝問話!”

  戶部侍郎奈亨抓住時機,立馬向皇帝進言。

  要知道三法司可是閹黨的核心地盤,進去的政敵兇多吉少,哪怕駙馬都尉這種超品皇親國戚都不例外。

  如果能把沈憶宸給弄進去,成國公朱勇都救不了!

  “擅殺文臣先例不能開,臣也認為應召回沈僉憲!”

  工部侍郎王佑同樣發聲讚同,他很清楚都禦史選擇在這種時候揭露,肯定是翁父王振的授意。

  接連幾位大臣的建議,讓朱祁鎮有些動搖,沈憶宸此舉實在太離譜了。

  以往禦史出鎮地方,最多不過革職查辦,哪有未經三法司審判直接杖斃的?

  “陛下,臣認為不急著召回沈僉憲,再有幾月黃河就到了春汛期。此時召回的話,治水之事誰能接手?”

  這次工部尚書王巹首先站出來反對。

  治水之事已經箭在弦上,豈能臨陣換將?

  “陛下,可讓沈僉憲上疏自辯再行問責,漕運關乎國脈,不能有絲毫閃失!”

  吏部天官王直同樣認為當以國事為重,這種時候沒辦法召回沈憶宸。

  “楊愛卿,你覺得呢?”

  每逢遇到這種兩派意見爭執不下的時候,朱祁鎮都習慣性的向楊溥詢問意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自行定奪。”

  仿佛一語驚醒夢中人,朱祁鎮印象中的沈憶宸,絕對不是那種肆意妄為之人,背後必有隱情。

  “朕明白了。”

  朱祁鎮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看向戶部尚書王巹問道:“王愛卿,戶部能拿出多少河工銀?”

  “至多二十萬兩。”

  “工部呢?”

  “十萬兩。”

  才三十萬兩嗎?

  聽到這個數目,朱祁鎮皺了皺眉頭,看來前幾年麓川戰事耗費太多軍餉,如今確實國庫緊張。

  “再從內庫中撥出二十萬兩,湊齊五十萬兩交付給沈向北,朕要看到一個百年工程!”

  朱祁鎮這下也真是咬牙了,拿出自己內庫的二十萬兩“私房錢”,來支持沈憶宸的治水。

  這份恩榮,朝野內外可謂再無第二人。

  旁觀著這一切的變化,站在禦座旁的王振臉色陰鷙無比。

  可以說王振萬萬沒有想到,關鍵時刻以楊溥為首的文臣倒戈,他本以為王文把杖斃知縣的事件曝光出來,會引發群起而攻之。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沈憶宸不知不覺中,在皇帝心中有了如此的份量。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沈憶宸在皇帝麵前刷好感,還是自己牽線搭橋的。

  如今看來,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同時接連幾次對沈憶宸的打壓失敗,讓王振逐漸意識到,這小子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小蝦米,自己以後得拿出對待楊溥這樣政敵的態度,來對待他了。

  朝堂之上關於自己的激烈爭議,身處張秋鎮的沈憶宸自然不會知道,不過這種畫麵其實他也早有預料。

  畢竟杖斃一縣主官的事情,認真來說確實有些過火,很容易引火燒身。

  但如若讓沈憶宸再選擇一次,他還是會下令杖斃孟安維,此人不死對不起陽穀縣的百姓萬民!

  “東主,河工之事異常順利,短短三日就挖出了排水河道的雛形。按陳主簿的估計,一個月內就能堵上張秋鎮的決口!”

  卞和興奮的向沈憶宸稟告消息,不過臉上卻有著一副掩蓋不住的倦容。

  祭河開工後,卞和這幾天可謂忙內忙外,一方麵得監督工程進度,另外一方麵還要協調物資,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人來用。

  同時這也暴露出沈憶宸目前的短板,那就是身邊武人不缺,有什麼時候可以招呼蒼火頭、王能去辦事,再不濟還能下令東昌衛,泰安衛等軍戶。

  而幕僚文人,就隻有卞和一個人,縣丞薑沛跟主簿陳濤算半個,其他縣衙差役沈憶宸是一個都不放心。

  “卞先生,辛苦了。”

  沈憶宸客氣了一句,其實這幾天他重建城鎮、安置流民,以及跟山東布政司官員交涉,同樣忙的焦頭爛額。

  “東主客氣,能發揮所學為百姓謀生,乃屬下畢生所求!”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四句話,是文人士子的最高追求。而賑災治水,又稱得上不世之功。

  對於卞和這種傳統士大夫而言,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有機會在青史上留名的,激昂情緒下絲毫感覺不到疲憊。

  唯獨讓他不放心的,就是後續民力跟銀錢米糧,始終還沒有到位。

  “東主,這幾日零零散散有上千流民過來,屬下感覺人數有些不對勁,是否運軍那邊摧毀關卡出了問題?”

  “關卡沒出問題,是人出了問題。”

  沈憶宸麵無表情回了一句,他這幾日沒去河堤,就是留在城鎮處理流民問題。

  因為早在三日之前,他就收到了韓勇加急稟告,稱有人散播謠言阻止流民前往張秋鎮。

  對於這種手段,沈憶宸可謂不屑一顧,當即就傳令運河上收購米糧的泰安衛軍士,暫且不要把米糧運輸到張秋鎮,而是借助黃河分運到三省八府。

  流民們之所以會輕信謠言,在於人趨利避害的本能,眼前粥棚有口飯吃,誰也不敢冒險卻張秋鎮謀生。

  想要讓流民們信服,光靠嘴巴說是沒用的,就如同河堤上沈憶宸最後搬出了幾大箱白銀,才點燃了民工們的熱情。

  為了打消流民顧慮,沈憶宸囑咐泰安衛軍士,對前往張秋鎮的災民直接發放途中口糧,甚至還補貼路費銀錢。相信再過幾日,就會有大批流民奔赴張秋鎮。

  沈憶宸在後世深知一句話,叫做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不叫問題。

  所以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難題隻有一個,那就如何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