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季晴在為秦暗吹頭。纖細五指穿過他潮濕的發間,揉捏輕按,動作輕柔,極度舒適。秦暗,昏昏欲睡。可他不知。身后的季晴正盯著他的后背出神,思緒在風中飛舞,無法安定。她一直在想……季雨什么時候和他開始重新聯系的?是借著給爺爺辦生日宴的理由,他們開始聯系嗎?那么說。她在為父親辦喪事的時候,秦暗也一直在幫助季雨操持爺爺的生日?理由,是充足的。即使她問秦暗,他也能問心無愧地回答她吧?她要是問了,會顯得她小肚雞腸。是個抓著小事不放的醋缸吧?可她不問。心里始終堵著一塊石頭。秦暗的腦袋往后一仰,砸在她胸前。季晴思緒回籠,關掉吹風機,低眸凝住他,“你困了嗎?”
“嗯。”
秦暗的低音炮懶懶回應。那雙桃花眼睜開一條縫,漆黑如墨的眸對上她的雙眼。秦暗薄唇上揚,“晚上,陪我一起睡?”
季晴雪白的貝齒輕咬下唇,猶豫兩秒之后,諾諾點頭,“嗯。”
秦暗慢慢悠悠轉過身,長臂摟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腦袋埋進她的胸前,越摟越緊,越陷越深。在那滿是季晴清甜芳香的氣息中,秦暗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灼熱的氣息,隔著衣料燙到季晴。小臉染上兩片紅暈,季晴雙手捧住他的雙頰,摩挲著男人輪廓有致的下頜骨,小心翼翼,繾綣輕柔。“你燙到我了。”
她嬌嗔道。只聽懷里。男人哼出一聲撩人的笑,抬頭,露出那雙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季晴與那雙眼睛對視,總會錯覺般地,認為這個男人愛慘了她。幾分鐘前的心堵與膈應,也會輕易被勸退。上癮似的,墜進這個男人眼中的那一汪深情。低頭,在他額間印上軟軟的唇。下一秒。季晴又摟緊他的腦袋,側臉貼著他的頭頂,溫柔細聲道,“秦暗,我會比小雨更愛你。”
所以。無論如何,不要再回到她的身邊。即使,她們姐妹倆從外貌到性格都越來越像。可她給秦暗的愛,季雨是比不過的。她是會被他傷得千瘡百孔,也能無數次的原諒他,重新接納他的女人。她給的,是一份從青春時期起,純粹且認真的愛。“我知道。”
秦暗摟緊她纖細纖薄的身子,沉浸在女人溫柔似水的愛意中。如果不是身心疲憊,如果不是長輩抱恙。這一刻,他真想要了她。可是。一想到家里老人在受盡病痛苦楚。秦暗又怎么能夠,在這個時候尋歡作樂?那樣,太不孝了!親密行為,只到擁抱為止。連親吻都沒有。因為他知道,一旦與她膠黏親熱,就會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這晚。柔軟大床上,他們蓋著同一條被子,相擁而眠。緊緊擁抱著對方,聽著對方的心跳,在均勻的呼吸聲中。季晴從他身上找到安全感。秦暗也從她身上找到溫暖。這一晚,他們沉入夢鄉,都睡得很飽。*翌日。秦暗和季晴一同來到醫院,為老人辦理出院。離開醫院后,遵照老人的個人意愿,將他安置到鄉下別墅中。老人回到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床。臥平之后。用所剩無幾的力氣,顫顫巍巍的開口,“給我,找一件你外婆的衣服。”
秦暗很快就在衣柜中,找出一件外婆生前穿過的衣服。老人將老伴的衣服塞進被窩,仿佛被窩里有了老伴的氣息,變得更加溫暖。關于遺言,關于后事。老人生前都已經安排得妥妥當當。此刻,即使立刻撒手人寰,他也心安無恙。所以。再也沒有什么話,好和后人交代的。只是他看到季晴在場。又忍不住提一句,“拉一段二胡,給我聽聽吧。”
“好。”
季晴馬上去找二胡。上次老人生日,她送給老人的二胡,完好無缺地保存在衣柜里。找到后。她就在老人床旁坐下,拉了一曲《二泉映月》。那是老人和老伴的定情曲,也是老人最愛聽的歌曲。二胡的曲調,偏像悲鳴。照理說。它并不合適在將死之人的床旁奏響。那樣太晦氣,像是刻意將人送走。可老人的死已成注定,面對他提出的最后一點要求,無人敢反駁。“以后,每天都給我拉一曲二胡,可以嗎?”
老人渙散的眼神投向季晴。眼中無光。不知是在看季晴,還是在透過她,看別人?眾人只看到,老人的嘴角,慢慢揚起了一抹弧度。季晴緩緩點頭,“只要外公想聽,我隨時能彈給你聽。”
“好,謝謝…”這一聲客氣的謝。讓季晴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是被當外人了?她紅了眼眶,聲音更柔地說:“外公,您一直是我的外公,請不要和我客氣。”
老人的視線又慢慢移到秦暗身上,“以后,你們復婚,生孩子,都記得來墳前,告訴我一聲。我會好好保佑你們。”
“還有啊,不要再對不起這么好的晴晴。否則,等你失去之后,后悔都來不及了。”
秦暗淡淡點頭,“我這次,一定聽您的話。”
“好,真好。”
老人的心情明亮了不少,嘴角笑容也是越揚越高。之后幾天。季晴沒有再回自家住,而是直接住在這鄉下別墅,陪伴老人度過人生中最后的時光。老人在醫院,進行了三次危重搶救。眾人都以為。放棄搶救,出院回家后,他的性命已如同殘燈燭影,必然活不了幾個時辰。卻沒想到。在鄉下別墅住著,老人反而情緒穩定,生命穩定,沒有什么痛苦的,活了好幾天。而這幾天。季晴一直都陪伴在老人床邊。為老人拉動二胡,陪老人說話,傾聽老人那個舊年代的愛情故事。與老人接觸的多了,季晴也十分想念自己的爺爺。她已經打算,等送走外公。就放下工作,住到爺爺身邊,好好陪爺爺一段時間。即使心里膈應季雨,可這并不能成為,她不對爺爺盡孝的理由。爺爺的壽宴,她無法參與籌備。那就準備一份大禮,彌補現在的缺失。另一邊。秦暗每天工作結束,也都會開一個小時的車來別墅過夜。有時晚上八九點到,有時深夜歸來。但每一天,他都會回來。因為他怕,錯過老人的最后一口氣。即使已經把該聽的話都聽了,也還是想,能親自送外公最后一程。所以每天。他都像吊著一根弦似的,無論工作結束有多晚,都一定會來這里報道。這天。季晴明顯感覺到老人狀態不對。午睡醒來,老人精神奕奕。能夠下床,能夠進入廚房,能夠親手為自己煮一碗番薯粉干。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在院落里,一手端著粉干,大口大口地吸溜著,邊訴說他就饞這口吃的。秦美和季晴將老人精神抖擻的狀態,收入眼中。二人又喜又恐。喜的是,外公這突如其來的好轉。恐的是,就怕這是回光返照!季晴不敢斷言,這是回光返照的現象。可她又怕這就是外公的最后一刻。陪外公吃完番薯粉,外公又攤開一張宣紙,手持毛筆,立在桌邊,練起書法。秦美為老人研磨。季晴則是悄悄退到書房之外,給秦暗打電話。她覺得很是蹊蹺,覺得應該告訴秦暗。應該讓秦暗知道,外公身上的奇怪現象。說不定,這會是最后一刻呢?可是。在這關鍵時刻,秦暗的電話沒有打通。季晴聽到電話那頭,無人接聽的播報。不由控制的,焦急浮躁!給他撥了三通電話,又發了一條長長的微信,訴說外公的情況。催他趕緊回來!消息,石沉大海。電話,也始終無人接聽。季晴給凌波也打去電話,追問凌波,秦暗人在哪?卻從凌波那里得知,秦暗今天下午被季雨叫走之后,目前處于斷聯狀態。集團里的一些大小事務,交給副手。簡而言之,凌波也不知道他在哪!一聽到是季雨。季晴不僅心慌意亂,更是心煩氣躁!她馬上又給季雨打去了電話。城市的另一邊。季雨看到來電人,抬眸,偷瞥了一眼擋在她身前的秦暗。趁他不注意之時,悄悄掛斷電話,并且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季晴聯系不上秦暗,也聯系不上季雨。接下來的時間里。季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什么也都做不了。甚至,陷入胡思亂想。偏偏在這時。書房里,傳來秦美凄厲的喚聲。季晴瞪大了眸。她推開書房。只見外公已經靜靜坐在書桌邊,永遠閉上了眼睛。“外公……”季晴呼吸凝滯,一度喘不上氣來。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卻不知為何,場面還是如此窒息!有好幾分鐘時間里。季晴感覺整個世界都啞了聲,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是看著痛哭流涕的秦美,也淚如雨下。相比之下。季晴奪眶而出的淚,掉的靜悄悄的,無聲無息。她安安靜靜地,送走老人。……一個小時后。秦美已經擦去眼淚,開始料理后事。看著姨媽來來回回,匆匆忙碌的背影。季晴也想幫忙,卻被秦美婉言拒絕。“你去找秦暗吧。告訴他這件事,讓他記得未來幾天,少排工作。”
秦美只給了她這個任務。季晴接下這個任務。可她并不知道,該去哪里尋找秦暗。走出門,坐上車。季晴神情麻木,不知不覺報出一個地址,“圣嬰福利院。”
或許。只有去季雨在的地方,才能找到秦暗吧。很快。車子抵達福利院。季晴麻木地走入,來到季雨經常上課的班級。卻不見季雨。問了一些和季雨關系很好的老師。她們也說,不知道季雨今天在哪?季晴拐了個彎,來到嬰兒室。找到那兩個小女嬰。有一段時間不見,兩個小嬰兒又變了個樣子。但因為她們是雙胞胎,即使是變樣子,兩個娃娃也還是很相像。季晴坐在搖籃邊,看這兩個向她咯咯笑的嬰兒。嘴角揚起一道弧度,收到一些正向能量。最近。她直面兩場死別,離開的都是很疼愛她的人。季晴已經不知該如何平常心態,來面對死亡。只有這一刻。在兩個嬰兒的身上,看到了旺盛的生命力,看到還可以糾纏幾十年的交際。看到不會背叛自己,來自小孩的,很純粹的愛。突然。季晴的腦子里,涌生出強烈念頭。她想。收養這兩個小孩!不管秦暗,不管旁人,不管世俗的眼光。只是憑心,只聽自己的話。她想,要了這兩個小孩。沖動的念頭,在一秒鐘浮現。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季晴已經逐漸開始構思起,未來要如何安頓自己和兩個孩子的生活?如何平衡事業,和照顧兩個孩子?不。不如說是照顧兩個孩子,不如說是互相取暖,互相依偎。季晴懷疑這個世界,不存在永恒,且堅定不移的愛。在秦暗身上,她得不到永遠的安全感。只會在某些瞬間,突然收到一些安全感。可那也只是瞬間而已。過去之后。她又會重新回歸到惴惴不安,不信任他,并且懷疑他的狀態。只要季雨在他們的生活中打轉,她就會一直保持這種狀態。而這兩個新生的嬰兒,她們的人生還很長。她們能夠陪伴季晴,給季晴安全感的時間很長。比起秦暗,兩個嬰兒,反而能給她更多的愛和安全。所以。季晴想要她們!想好后路。季晴又去找了福利院的員工,了解了一些關于領養的手續。心中有數后,她已開始盤算,要如何達到那些收養條件,收下兩個嬰兒?她開始往樓下走。來到福利院1樓。身形,忽然定格。視線,投向福利院門口,停駐的那輛黑色邁巴赫。那是秦暗的車,她一眼認出。車門打開,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駕駛座出來。他繞到后排座,將后排座上的女人抱了下來。季晴做賊似的往一邊墻后躲去,躲到他們倆看不見的地方。慢慢探出半顆腦袋,偷偷相望。是秦暗和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