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隆萬之變 > 184青詞
  魏廣德和勞堪,還有朱世隆幾個沒事兒的舉子一起去看了那個院子。

  說實話,確實小,但是位置優勢也很大,距離翰林院那是真的近,步行十分鐘的距離。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從牙人那里知道,院子的主人咬死一千五百兩銀子不松口。

  對于這么高的價格,勞堪、朱世隆等人都沒有多話,還是讓魏廣德自己考慮要不要買下來。

  他們回到九江會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張科和夏可范也從禮部衙門回來了。

  兩個人回到會館沒看到其他人的時候還很奇怪,在看見他們回來問起才知道是跟著魏廣德去內城看房子去了。

  “內城房價可不便宜。”

  夏可范在京城時間久,自然知道內城房價數倍外城房價。

  其實當初他也動過在外城買套房子的打算,只是最便宜院子都要幾十兩銀子,而且還很偏僻,出行并不方便,自己的經濟條件也不允許,所以才作罷。

  好吧,現在的夏可范就更買不起京城的房子了,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羨慕魏廣德的財力。

  “一千五百兩,都不帶還價的,不過那房子修的確實講究。”

  朱世隆在身后說道。

  朱家有錢,可也沒這么多錢在北京買房子的財力。

  當然,如果需要,家里應該也能湊出這筆銀子,可是家里那些生意肯定也要受到很大的影響。

  “對了,你們拿到條子,都是去哪兒觀政?”

  勞堪坐下就問道,今天這二位可是去禮部拿條子,他也很關心這兩位老鄉的去處。

  “我和你一樣,刑部觀政,估計半年后就外放了。”

  夏可范搖著頭說道,不過隨即精神一震,看看魏廣德和勞堪嘿嘿笑道:“猜猜進卿去什么地方?”

  進卿就是張進卿,也就是張科。

  聽到夏可范這么說,魏廣德和勞堪都是眨眨眼盯了過去,朱世隆等人也都來了興趣。

  “不會真內閣觀政吧。”

  隨后勞堪就打趣道,“觀政大學生,嘿嘿......不過進卿的字兒是真的不錯,再加把勁有可能成一代書法大家。”

  張科的字兒是這群人里寫的最好的,就是會試和殿試名次稍微低了點,不然還真是翰林院庶吉士的有力競爭者之一。

  只是可惜,今年翰林院不招人,魏廣德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運,讓嘉靖皇帝對他刮目相看,把他送進了那個地方。

  “進卿,說說,你到底是去哪兒觀政?”

  朱世隆插口問道。

  在外面,魏廣德、勞堪、張科等人還要拜拜進士老爺的譜,在同鄉面前自然是不能裝的。

  “有點意外,我去中書科。”

  張科也沒繞彎子,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去處。

  “中書科?我滴乖乖,中書舍人?”

  朱世隆聞言驚叫出聲。

  “你還真進內閣了?”

  勞堪也是驚訝異常,沒想到自己隨便說的進內閣觀政,貌似張科還真是去了那里。

  明朝舍人分為中書科舍人、直文華殿東房中書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書舍人、內閣誥敕房中書舍人、內閣制敕房中書舍人5種,均為從七品。

  需要說明的是,中書科本不稱科,準確的說應該是中書房,只是因與六科均在午門之外,官署相聯,所以大家都習慣了不叫那里是中書房,而是叫中書科。

  中書科有定額20人,并沒有大小之分,只是一般以資歷長者一人掌印,稱“印君”,成為中書科事實上的長官,他們的工作就是書寫誥敕,制詔,銀冊,鐵券等事。

  “回頭我也好好練練字兒,以后中了進士,說不好就是進卿的同僚了。”

  朱世隆打趣道。

  魏廣德也沒想到,張科的去處居然是那里,那里常年打交道的就是內閣和六科,是一個很緊要的衙門,內閣交代下來的文書,大多都是中書科負責書寫。

  這里,可是能夠時常見到朝廷大員的地方,稍微表現好點,未來前途可期。

  雖然張科初來乍到,甚至都不能算是中書科的人,只是試中書舍人,可是未來卻可以轉遷科道,是京官的一個好去處。

  魏廣德沒想到一手好字兒有這么大的威力,直接讓張科進了這個衙門,他只能在心里羨慕一番。

  好吧,他在羨慕別人有了試官職,長則兩年,短則半年就能被授官,而他卻要苦哈哈在翰林院呆滿三年才散館,到時候是被外派去地方人提學官還是授翰林院檢討都還說不定。

  魏廣德的羨慕心思在晚上的時候就打消了,在勞堪等人開始湊牌局的時候,張科少見的沒有參與,只說是有事兒出去一趟。

  魏廣德在屋門口親眼看到張科帶著隨從,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出門。

  一切落在他眼里,魏廣德也只是眨眨眼,隨后輕輕搖頭。

  如果不是傳臚的身份,怕魏廣德自己也會和張科一樣吧。

  只是不知道他走通的是誰家的門路?

  其實也好猜,在京城,張科能走動的門路,怕也只有江西籍的老鄉了,一般外省的大人府邸,他怕是門都進不去。

  目送張科出了小院,魏廣德這才去了勞堪那邊,里面已經開戰了......

  就在魏廣德準備到了時辰,就去翰林院上學的時候,一個消息讓他瞬間有點石化。

  嘉靖三十五年四月丁巳,西苑傳出旨意:升禮部左侍郎吳山為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吏部右侍郎茅瓚為禮部左侍郎,升翰林院侍講學士袁煒為禮部右侍郎各兼原官。

  同時傳出的旨意還有詔升翰林院侍讀嚴訥、修撰李春芳俱翰林院學士。

  對于嚴訥、李春芳的升職,魏廣德后知后覺發現翰林院升官的一個小竅門。

  好吧,旨意里面有明發,“右春坊右中允董份供撰玄文上以訥等供撰效勞,特諭輔臣曰:今大小官以私情乘空銓除無數,侍上者乃千百人中一二耳。

  訥、春坊各升學士,以重玄場供事者。份補撰文然自是官詞林者多舍其,本職往往騖為玄撰,以希進用矣。”

  這兩位,全都是因為是“侍上者乃千百人中一二”獲得了嘉靖皇帝的喜歡,從而獲得了這次升職,至于他們怎么侍上,那就是撰玄文。

  他們兩位翰林撰寫玄文討了皇帝的賞,至于這玄文是什么,那自然就是道家的青詞。

  青詞又稱“青辭”、“綠素”,也稱綠章,是道教開齋節時向天堂致敬的詞,要求形式工整,用詞華麗。

  青詞作為人們祈福的手段,有兩個功能:一個是祈求上天對惡劣的天象進行改變,另一個功能是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平安如意。

  對于迷信道教的嘉靖皇帝來說,一篇好的青詞自然會討到他的歡心。

  在這位皇帝看來,青詞寫好了,或許入了某位神仙之眼,就會青睞于他這個皇帝,而降下手段讓他獲得夢寐以求的道法,獲得長生之道。

  對于幫助自己修煉的人,在嘉靖皇帝的心中,自然是大大的忠臣。

  在這個時候,阻礙他修道的人,那就是想要攀龍附鳳的投機之徒,他們想要賭新皇的方式博前程,巴不得他早點死,好讓他們下注的儲君能夠登位。

  此時的嘉靖皇帝已經四十九快五十歲了,二十多年的修道生涯卻依然一事無成,看不到半點成功的希望。

  此時的他,沒有對道家修煉長生、道法什么的有懷疑,他也相信道法自然,強求不得,但是不免還是生出了焦慮之感。

  這焦慮,自然就因為他年歲漸長的緣故。

  嘉靖皇帝不糊涂,歷史上的皇帝能活多長時間?

  萬歲乎?

  他剩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抓緊最后的時間去博那一線生機。

  也是因此,越是到了自己生命的末期,他對勸諫他修煉的大臣處罰越狠。

  從年輕時候的不當回事兒,到現在他恨不得把這些有貳心的家伙都殺光。

  點魏廣德為傳臚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做出的決定,但是當后面幾天錦衣衛送來有人給魏廣德下帖子以后,嘉靖皇帝就產生了其他想法,他想要知道現在的那些臣公抱著什么樣的心思,也包括自己的那兩個兒子。

  既然點魏廣德做傳臚沒有釣到大魚,他選擇再加把火試試看。

  魏廣德自然不知道這些,他此時正把新來的一位客人送出門去。

  回到屋子里,魏廣德嘆口氣,終于還是有麻煩上門了。

  剛才他送走的是景王府典簿,正九品小官,可是麻煩還在于他代表的是景王。

  魏廣德在江西的時候就知道京城里裕王和景王二王并存,雖然沒有聽說他們有互相爭斗,但是想來這些都會發生在私底下,絕不可能放到臺面上。

  現在景王府送來禮物,邀約魏廣德有空過王府一敘,魏廣德不想趟這趟渾水,可是臉上還要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感激景王的看重。

  看著桌上的名帖,魏廣德搖搖頭,自己真不是個稱職的演員。

  隨手拿起桌上放著的《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這本書繼續閱讀起來,自從知道嘉靖皇帝喜歡提拔會寫青詞的翰林,魏廣德心思就活絡開了。

  廢話,誰不想做大官,魏廣德也想要憑借青詞來個一飛沖天。

  還有幾天空閑的假期,魏廣德專門跑到外面書肆找寫青詞的教材,結果居然沒找到,最后在道觀里看到一些道家書籍有相關記載。

  這些書可不便宜,魏廣德房子還沒想好到底買不買,先花出去上百兩銀子買書研究青詞是怎么個寫法。

  現在他在看的這本《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按道觀仙長的話來說,是前朝蔣叔輿編撰。

  全書分為二十四門,每門下又有諸多細目,詳列各種齋醮儀軌,力圖恢宏靈寶古齋法,其中考證古法,辨析源流,為諸齋儀中所罕見,堪稱黃箓齋法全書,包羅甚富。

  很全面的書,幾十卷,價錢也不便宜,就這套書就值上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青詞,其實就是齋戒儀式上使用的,溝通上天神仙,讓神仙看的文章,自然辭藻華麗是必須的。

  然后,魏廣德看了其中關于青詞部分后就有點傻眼,他發現以前應付科舉的那些東西,想要東拼西湊搗鼓出一篇能入眼的青詞,似乎有點難。

  寫青詞,似乎需要很豐富的想象力,然后堆砌辭藻,和他最初想的設定一個中心然后延伸,最后用辭藻來添加修改不一樣。

  雖然很困難,魏廣德還是打算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這段時間里,好好研究下青詞的寫作技巧,說不好寫出一份皇帝滿意的作品,自己能夠飛黃騰達,至少早一天丟掉庶吉士的帽子,帶上真正的官帽。

  雖然書上說書寫青詞簡而不華,實而不蕪,行文質樸為主,主要對仗和用典,不過魏廣德在看了幾篇流傳的青詞后就持有相反的觀點。

  青詞,至少是嘉靖皇帝喜歡的青詞,那就是拍馬屁吹牛逼,把嘉靖皇帝說成好皇帝,該萬歲萬萬歲。

  之前在江西魏廣德還不知道,到了京城才聽說,他那位老鄉首輔在京城還有個“雅號”叫“青詞宰相”。

  好吧,其實當得起這個青詞宰相的也不止嚴嵩,還有不少,徐階也是寫青詞的好手,據說以前不會,現在卻很擅長。

  所以,這個時候的魏廣德看起道家的《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也不覺得有什么,他徐階應該也是發現了嘉靖皇帝的愛好后臨陣磨槍學的。

  徐階那是上行下效,自己是如法炮制,都一樣。

  不過不管怎么樣,當日子到了的時候,魏廣德還是只能放下書本,收拾好行頭去翰林院報道。

  魏廣德一大早起來,換上自己做的七品官服,因為只有狀元才有朝廷的賜服,其他的從榜眼開始的新科進士,都只能自己找裁縫鋪定做官服去衙門觀政。

  庶吉士雖然不是官職,但是進士自帶七品屬性。

  魏廣德還是從九江會館出的門,那個院子,魏廣德還在指示張吉和牙行那邊和房東再談,希望能夠少下點銀子。

  一千五百兩雖然魏廣德拿的出來,可是買了院子后手上就沒多少錢了。

  中貢士和進士后,收到價值幾百兩銀子的禮物,他這段時間拜訪都又送出去了,還倒貼進去幾百兩,還有就是買書又花去不少銀子。

  目前為止,院子的事兒還是不樂觀,房東咬死不松口。

  買了房子,魏廣德手上能剩下的也就幾百兩銀子了。

  是的,雖然那院子的價格超過其他房子價格很多,但是魏廣德還真看上了。

  正如朱世隆之前所說,那宅子建的講究,很有點后世中式別墅的味道,魏廣德感覺居住體驗應該很不錯。

  這年月,京城的房子,地價不算貴,人工也不貴,貴的是材料還有院子的布局。

  那假山池子,張吉看不出什么,魏廣德也看不出什么,倒是勞堪看出來了,太湖石,石頭在產地不值錢,可把那玩意兒運到京城來就不同了。

  還有建宅子的磚石木材和做工,都不是普通民居能用的材料,又是雕梁畫棟,還有屋子里全套的家具也是做工不凡,千五百兩銀子還真不算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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