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隆萬之變 > 262烏龍
  魏廣德跟著那校尉上了馬車,李三和趙虎被勒令回家不得外出。

  對此,魏廣德只是沖他們搖搖頭,暗示他們不要有任何舉動。

  上了馬車,就像進入一個封閉的空間,魏廣德已經感覺手腳有點發軟。

  他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在內心里反復推敲以后,唯一可能暴露的,可能讓嘉靖皇帝生氣的地方,可能就是讓耿安聯系梁高輔那檔子事兒了。

  或許,耿安根本就沒有能夠離開京城,半道上就被錦衣衛的人給截了?

  在魏廣德自以為被錦衣衛拿下以后,自然要進行反思,批評和自我批評,尋思著到時候該怎么招才會把罪責最小化。

  魏廣德也不確定他做的這些事兒算不算欺君,感覺不算,應該他可沒讓耿安編瞎話。

  人啊,在被抓以后,常常就是這么個心態,反思過往到底存在哪些問題。

  此刻,兩世為人的魏廣德從來沒有被暴力部門拿下過,不可避免的開始尋找自己可能存在的違法行為了。

  雖然他也知道,現在他所處的大明朝,其實《大明律》就那么回事兒,一切都在嘉靖皇帝的一念之間。

  馬車車簾被放下,魏廣德看不到外面,但是馬車直走還是轉向,大致還是能分得出來。

  按照自己上車的位置,馬車應該是沿著南熏坊大道一直往北走,之后轉了兩個彎,魏廣德感覺此時他所在的位置應該是在安定門大街附近,左前方大概就是鐘鼓樓的位置。

  想到這里,魏廣德忽然感覺心如死灰,這特么是把他押到北鎮撫司去啊。

  紫禁城北安門外不遠就是鐘鼓樓,在他們之間有個帽兒胡同,那里就是傳說中的龍潭虎穴——錦衣衛北鎮撫司所在。

  對于錦衣衛,魏廣德是有敬畏之心的,自然也打聽過錦衣衛的位置。

  在京城的錦衣衛衙署有三個,分別是指揮使司衙門,位于奉天門外最靠近城墻的區域,那里官衙眾多,它就位于官衙最外圍。

  剩下兩個那就是南、北鎮撫司了,南鎮撫司在燈市口,是對內監察的部門,其職能和東廠類似,北鎮撫司則是他即將要去的地方。

  詔獄,北鎮撫司那里就是詔獄。

  馬車駛進了帽兒胡同,在北鎮撫司門外停了下來。

  魏廣德強裝鎮定的下了馬車,整整官袍,勉強維持著形象跟在那校尉身后邁步進了北鎮撫司大門。

  到了這里,就別想扭頭跑了,既來之則安之。

  此時魏廣德已經抱定必死之決心,雙眼很是輕蔑的看著兩旁的錦衣校尉,不過心里盤算的是要是動刑的話,自己是招呢還是招呢?

  算了,還是說實話吧。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還是要有氣節,有錯就認錯好了,沒必要受皮肉之苦。

  不多時,那校尉帶著魏廣德穿過大堂直接往二堂去,嚇得魏廣德以為這是要把自己直接下詔獄,連過堂都省了,這得是多證據確鑿啊。

  邁動發顫的雙腿跟在那人身后到了二堂,只是在那里微微轉彎走了幾步在旁邊一個廂房停下腳步。

  那校尉轉身,露出在魏廣德看來那是陰測測的笑容對他說道:“魏大人,里面請吧,大都督在里面等你呢。”

  說完話,那校尉還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看了眼那屋子,之前聽到那校尉說大都督在里面,魏廣德就猜測是不是陸炳在等他,可是他卻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兒,要錦衣衛的扛把子親審。

  難道古人也知道穿越這回事兒?

  不過沒有思考時間,魏廣德直接走進了屋子,雖然腿還在發顫,可是文官的氣節不能丟,依舊雄赳赳氣昂昂的。

  “坐。”

  很意外,魏廣德進入屋子后,迎接他的不是老虎凳、辣椒水,里面那位身著蟒服的大人直接讓魏廣德坐在一邊。

  當然,如果屋里真有辣椒水,或許魏廣德不僅不會還怕,還會歡呼一聲。

  來到大明朝,魏廣德就一直沒有吃到辣椒,也不知道辣椒是什么時候進入中國的,反正讓前身是個巴蜀人的魏廣德感覺到極不適應。

  沒有預想中的問案,書案后面坐著的錦衣衛指揮,后軍都督府左都督陸炳很隨意的詢問魏廣德一些事兒,貌似就是聊天拉家常。

  魏廣德小心應答著,到了這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圖窮匕見,門外的刀斧手就沖進屋里來了。

  在魏廣德進入院子的時候,陸炳的雙眼就沒有離開魏廣德,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他進屋子以后,更加是近距離在觀察他這個人。

  魏廣德長相只能算一般,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看著像個當官的,就是嫩了點,官威不夠。

  只是進屋以后,陸炳就注意到魏廣德長相還是有點異于常人,那就是這小子的面相貌似把當官的很多優點都集合在一起了。

  額頭部分靠近眉骨上方一直延伸到發際的部位上的輔犀骨還是很明顯的,微微凸起,鼻子也很豐隆,眉毛又粗又濃,雙眼很是有神。

  陸炳對面相并不精通,但是以前也跟著嘉靖皇帝修煉過道家的一些東西,其中就包括相面。

  以前他倒是遠遠見過魏廣德,但是看得并不仔細。

  嘉靖皇帝一開始提拔魏廣德成為今科傳臚,作為嘉靖皇帝親信的他,還有貼身的幾個大太監心里都是清楚的,那是對魏廣德戰功的酬勞。

  所以在最初,他并未重視魏廣德,而且以為其官職卑微,也沒有安排人靠近魏廣德就近監視。

  保安州一戰之后,陸炳倒是開始重視起來了,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魏廣德家里的人大多都來自九江府,有點針扎不進水潑不入。

  現在近距離觀察后,靠著半吊子的相面手段,陸炳倒是對嘉靖皇帝寵信魏廣德有了一點猜測。

  陸炳知道自己是半吊子,可嘉靖皇帝這方面的手段可比他高深,何況皇帝身邊還有不少這方面的好手。

  而坐在椅子上的魏廣德被陸炳問的越來越莫名其妙起來,都特么不靠譜的問題,好像和他很熟一樣。

  雖然一番交談后,魏廣德緊張的心情逐漸舒緩下來,可是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在陸炳問話的間隙,魏廣德終于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當然不會直接問。

  “敢問陸都督,今日錦衣衛帶我到北鎮撫司,可有宮里的駕貼,六科僉批?”

  其實在大明朝建立起來的時候,一切都是有規章制度的,即便是在草創期,在出現各種各樣問題以后,朝廷也會很快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章程。

  錦衣衛雖然是朱元璋創建的,可也被朱元璋下了不少限制,并不是如同后世影視作品那樣可以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就說錦衣衛的特權“巡查緝捕”,因為錦衣衛由拱衛司改制而來,所以最初的職責一直保留著,那就是掌直駕侍衛,皇帝的貼身人。

  自然,皇帝在要發號施令的過程中,動用武裝力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錦衣衛出手。

  而駕貼,最早有明確記載的是在永樂朝。

  “永樂十年五月戊子,駕帖取舉人、監生梁弘等一百二十人習譯夷字。弘獨告免,禮部以聞。上怒,編伍交趾。”

  說的是永樂十五年,禮部官員以“駕帖”為憑證,選取了梁弘等一百二十多人去當翻譯,這自然是剝奪了這些人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機會,因此梁弘十分不滿,拒絕了這條征召,禮部官員沒辦法只好告訴了皇帝朱棣,朱棣一怒之下把梁弘流放去交趾戍邊。

  從這條記載我們可以看出,“駕帖”當時應該是作為皇帝命令的證明使用,是類似于圣旨的存在。

  而在陳建所著的《皇明通紀法傳全錄》的《設登聞鼓于午門外》記載中有這一條:“登聞鼓者,設于午門之外,日令御史一人監之。有冤抑機密重情,許擊鼓。御史隨即引奏。

  其無此等及越訴者,不許。后又移置長安門外,令六科給事中并錦衣衛官各一員,輪流直鼓,收狀類進。候旨意一出,即差該直校尉領駕帖,備批旨意于上,連狀并原告押送各該衙門問理。

  其有軍民人等恐嚇受奏者,聽錦衣衛直鼓官執送追究。教唆主使之人,治罪。所奏事情立案不行。”

  這條記載因為沒有明確的時間,只能說可能在洪武年間就已經有駕貼在使用。

  但是可以確定的就是,錦衣衛拿人需要持有駕貼,也就是必須經過皇帝的許可才能實施。

  陸炳問他的許多問題,魏廣德都覺得很無聊,但是到了錦衣衛,既然不是問他犯了什么罪,自然就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不能白走一趟。

  “駕貼啊......你問什么駕貼?”

  陸炳在聽到魏廣德問起駕貼來,一開始還很無所謂的說了句,不過隨即好像明白過來什么?

  陸炳這會兒眨眨眼,之前端著的長者的架子散去,嘴角一揚露出一副笑容,“他們把你抓來的?”

  “嗯?”

  魏廣德納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呵呵,我讓他們去請人,就那你請來了,哈哈.....”

  陸炳這會兒發出了暢快的笑容,“怪不得進門的時候,我看你雙腿還在打顫,原來是這個原因。”

  “你們錦衣衛拿人,不是派人持著駕貼去'請'?”

  魏廣德聽了陸炳先前的話,有點明白過來了,妮瑪,貌似烏龍了。

  早知道這樣,當時在巷子里就找那人要駕貼,一切就明白了。

  “看來你也有見不得人的事兒,不然不會被嚇得雙腿發顫。”

  不過接下來陸炳一句話又把魏廣德嚇得心驚肉跳,“招還是不招?”

  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可是在掌幾十年錦衣衛事的陸炳嘴里說出來,威懾力還是很強的,至少魏廣德就招架不住。

  還好,魏廣德看到陸炳笑容不改,知道只是句玩笑話,不過心里更是好奇,陸大都督這是鬧得鬧一處,你又不姓魏,勞資也不姓陸,我媳婦也是姓徐的。

  進來前,魏廣德還猜測自己是不是和徐邦瑞勾接的事兒敗露,只是他不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忌諱。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魏廣德自然是什么也不會招的,很是無奈的說道:“我還在納悶,錦衣衛拿我做什么,就是不知道陸大都督見我有何指教?”

  “無事,就是想見見你,畢竟是故人所托,你來京城快一年了,我也沒有單獨見過你,你也沒有上我這里送過禮。”

  陸炳很隨意的回答道。

  “故人?誰?”

  魏廣德好奇問道,他聽出來了,有人曾托陸炳照顧自己,可他不知道哪個朋友和陸炳相識,自然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兒。

  其實就算知道,他也會盡量回避,錦衣衛不是好衙門,正經人誰沒事兒串錦衣衛的門。

  “你膽子很大,當初還只是個舉人,就該對著他放銃。”

  陸炳依舊笑容不改道。

  聽到這話,魏廣德瞬間想起一個人,那就是滅倭寇以后遇到的俞大猷,好似是聽老爹提過一嘴,說俞大猷在京城有朋友會照拂于他。

  “是俞大猷俞大人?”

  魏廣德不是很確定,老爹可沒說那位認識陸炳,如果不能從陸炳口中說出,魏廣德打死不會相信。

  看到魏廣德不相信的表情,陸炳灑然一笑,“我和他十多年前認識的,那會兒他自告奮勇跑到山西大同抗韃子,我去山西辦差,陰差陽錯認識了。”

  “哦。”

  魏廣德聞言雖不知真假,但想來不會瞎編,因為沒那個必要。

  沒想到那個黑大個還有陸炳這樣的朋友,那不是要飛黃騰達的節奏,怪不得當初舅舅好像就很羨慕他的樣子。

  俞大猷還真是個人才,衛所奇葩,能文能武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俞叔之前可沒和我說過這事兒,只是說京里有朋友會照拂,嘿嘿......”

  雖然魏廣德只見過俞大猷一次,可這會兒還是選擇順桿兒往上爬。

  俞大猷的心思其實是想拉攏吳占魁和魏勐去江浙幫他打仗,魏廣德還是知道的,只是老爹他們沒答應。

  不過確實夠意思,得記住,以后找機會還。

  想到這里,魏廣德還是好奇問道:“那陸叔這次喚我來,是為了什么事兒?不會是因為小侄沒登門求見吧。”

  “說說你家里給你安排親事的事兒,什么時候訂下的親?”

  陸炳沒有什么不好問的,先問當事人,下面的人也會從南京發來消息,兩相印照就可以確定真偽了。

  魏廣德雖然奇怪,但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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