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大夫卻不在,醫館里抓藥的小童說,“實不湊巧,師父今日一早上山采草藥去了。”
沈清棠問什么時候回。
小童撓撓頭,“這事說不準,有時兩三天就回來,長的時候半個月也是有的。不過貴客不必擔心,您要抓什么藥,告訴我就行。”
她要抓的是落胎藥。
眼下蒹葭白露皆在,這事不能叫第三個人知曉。
她只能婉言推拒,“無妨,我等過些日子大夫回來了再來找她罷。”
蒹葭覺得自家的夫人似是有哪里不對,自醫館回來后她便獨坐在園子里。
一盞茶,一爐熏香,一坐就是大半日,安安靜靜。
先前日頭還足,后來園子里起了風,蒹葭來勸她回屋,“風太大了,夫人當心又吹得頭疼,還是隨我進屋里去坐罷。”
她來扶沈清棠起身,聽她突然極輕地呢喃了一句,“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天意?”
正巧風吹梨樹,簌簌作響。
蒹葭沒聽清,“夫人,您說什么?”
“沒什么。”
她再不肯說。
日子過得很快。
白日里四處走走,打發時辰。夜里兩人同榻,交頸而眠。
裴琮之有時也會起旖旎的心思,她這時便會格外溫柔綿軟。
“可不可以不要?”
她小指勾著他的月白褻衣的衣角,眼波低轉,聲音也是怯怯的,恍惚又回到了從前乖順可人的時候。
他心都叫她看軟了,牽著她綿軟無骨的手,抵著她的額,低啞著嗓音問,“為什么不要?”
眼里的灼熱幾乎要燙了她。
沈清棠別過眼,柔柔的眼,微微顫的睫,一分一毫,都長在他的心尖上。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
她咬著唇,斜著眼柔柔看他,語帶嬌嗔,“難不成哥哥娶我,就只是為了那檔子事?”
軟綿綿的手來推他胸膛,“哥哥把我當什么,暖床的丫鬟么?”
他自然來哄她,溫柔的聲,輕軟的語調,“妹妹胡說八道些什么,我愛重妹妹,其心當真是天地可鑒。妹妹這樣誤會我,我可真是要冤死了。”
她說不愿。
他便當真依她,再不動手動腳,只摟著她的身子,抱著她安然入睡。
這樣的法子屢試不爽。
其實只要她軟下性子來與他好好說話,縱是明知她是故意虛與委蛇,裴琮之也是心甘情愿來哄著她。
兩人的關系眼見得和煦了些。沈清棠能想通,最高興的是蒹葭和白露。
“夫人早該如此了。難道夫人還看不明白嗎?只消您服下軟,縱是要天上的星星大人也能給您摘下來。”
天上的星星么?
沈清棠嘆氣,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可我要的,從來就不是天上的星星。”
十二月十五日,是昭和公主和親離宮的日子。
前一日夜里,沈清棠為裴琮之準備明日送親的官服。
昏黃燭光下,她面容沉靜,體貼入微,像極了尋常人家等候夫君歸來的年輕婦人。
裴琮之從外頭進來,瞧見的便是這溫馨一幕。
曾幾何時,他們兄妹情好時,她也曾這么為他整理過衣裳。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進門摟抱她,雙手環抱著她的纖腰,將下頜輕輕擱在她的肩頭,語氣滿足又喟嘆,“真好,一回府來就能瞧見妹妹,好似還是從前在歸崖院時。”
懷里的姑娘輕哼一聲,“從前在歸崖院哥哥可不能如此放肆。”
彼時他們尚是名義上的兄妹,自然沒有這般親密。
“可如今妹妹已是我的妻了啊!”裴琮之將她轉過身來,滿眼溫柔看著她,“妹妹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這不是放肆,而是名正言順的親密。
他眼里愛意濃重,灼灼如火。她幾要招架不住,忙挪開眼去,故意嗔他,“哥哥快些去洗手用膳吧,當著丫鬟的面說這些,羞也不羞?”
蒹葭白露忙低下頭去,偷偷抿嘴笑。
一同用膳,洗漱,上榻就寢,這是親密無間的夫妻才能做的事。
如今他們做來,也是習以為常的自然。
夜深入睡,懷里的姑娘安然睡去,裴琮之才松開她的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來。
蒹葭白露還候在外面。
兩個人俱垂著首,聽他沉聲吩咐,“夫人如今懷了身子,明日去徑山寺你們一定要細心看顧著,出了事我唯你們是問。”
兩人忙應是。
他再轉身回屋去。
沉沉身影立在榻邊,目光悄然落在榻上之人尚未隆起的腰腹上,眼神頃刻柔軟下來。
他早知她懷了身孕。
哪有什么不慎打翻的湯藥,不過是蒹葭聽了他的吩咐刻意跌倒打翻的。
還有那醫館里的大夫,哪會那么巧,翌日她尋去就上山采藥去了。
上山采藥是假,得了裴琮之的銀子,躲藏起來,不叫她瞧見是真。
他知道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就像當年他的母親千方百計要打掉他一樣。
但也有不一樣的。
那夜里,他感受著她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手背上,滿滿都是眷戀與不舍。
她也在猶豫。
究竟要不要留下腹中的孩子。
后來等沈清棠沉沉睡著,他睜開眼來看她,那鬢邊眼角,隱忍落下的淚痕尤在。
那一刻,裴琮之知道,她舍不下的。
她跟他的母親到底是不一樣。
她自幼孤苦伶仃,最是渴盼親情。這腹中的孩子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血親,她如何能狠下心來扼殺他。
他苦心孤詣這許久,到底是求得了圓滿。
有了這個孩子,再添日久年深,他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總能如愿以償。
心里有沒有他,有什么要緊。
千方百計留下這個人,其他所有,往后再徐徐圖之。
裴琮之想的周全。
她既不想讓自己知道她懷有身孕的事,他便只裝不知。
他實是不敢驚擾她。
懷孕前三月最為要緊,切忌大喜大怒。
這些日子,她有多在意腹中的這個孩子,他皆看在眼里。
大夫說胎像不穩,濡養無源,她這些時日眼見得讓自己多食,總是撐到實在吃不下了方才作罷。
就連白露也驚嘆,“夫人這些日子胃口好了許多,人也眼見得豐腴了些。”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