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9章 牛鬼蛇神齊聚余杭
  宦塘鎮通往余杭縣城的土路上,趙莽埋頭趕路。

  路邊村舍連片,田畝間阡陌交錯,雞鳴犬吠聲偶有響起。

  丁壯們大多隨趙陀趕往鵝頭山,還有些正在田地里忙活,留在家中的都是些老弱婦孺。

  不時有蹲在自家土院門口的老倌,熱情地朝趙莽吆喝,想叫他到家里喝口水,嘮兩句,趙莽干笑著擺擺手,忙不迭溜走。

  也有河邊草地放羊的小孩“莽哥兒!莽哥兒!”地大聲叫喚,想叫他過去一塊玩耍。

  更有水田里拾掇禾苗的農婦,似乎經常以逗弄趙莽為樂,站在田里扯著嗓門嚷嚷:“趙大郎!俺家翠娘今年滿了十六,和你正好相配,趕緊叫你爹趙保長上門提親!俺們上你家去也行!”

  周圍田地里勞作的農婦們一個個笑罵起來。

  “呸!你家翠娘黑不溜秋,屁股沒二兩肉,也敢配趙大郎,不嫌寒磣!”

  “論樣貌,當然是我家五娘最俊!趙大郎,趕明兒來俺家坐坐!”

  “趙大郎,俺家小妹比你大兩歲,明兒個就帶去你家,請趙保長過過眼!”

  “都閉嘴!趙保長早相中王鐵山家的四表妹,哪還輪得到你們這幫碎嘴婆娘~”

  趙莽被一幫嬉笑無忌的農婦逗得滿臉通紅,順著田埂一溜小跑,留下身后一串哄笑聲。

  走出鎮子壩口,回到大路,趙莽才算松口氣。

  回頭看看四面環山的小鎮,宦塘河從中穿過,遠遠望去波光粼粼如一條玉帶,河兩邊是平整廣闊的田地,綠油油禾苗連片如毯,長勢喜人。

  趙莽打心眼里喜歡這處安寧祥和的小鎮。

  太平盛世年代,在這里做個小地主、鄉賢之類的倒也快活。

  只可惜,如今的世道,恐怕難有太平。

  趙莽摸摸腰間刀把,思緒有些紛亂。

  來到大宋短短幾日,經歷、見識到的事卻比他上一輩子加起來還要發人深省。

  原來,一個人有罪與否,只在別人張口之間。

  一群女人的生死命運,由一張輕飄飄的奴契決定。

  一個小小巡檢司寨都頭,就能毀滅一戶傳承百年的一縣大族。

  錢氏是一等戶,本縣首屈一指的富戶,可錢氏已經幾十年沒有出過舉人,連考上州學的都寥寥無幾。

  錢氏在州府的關系,僅僅是那個買度牒做了假道士的表姑父。

  對于草澤百姓而言,錢氏無疑是龐然大物。

  對于稍微掌握權力的人來說,錢氏不過是待宰肥羊。

  用錢豐的話來說,巡檢司寨在路、州衙門高官眼里就是個夜壺,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用,平時扔在角落無人問津。

  龐都頭不過擔了個剿賊名頭,就能在縣里作威作福。

  封建時代等級森嚴,趙莽此刻才深有體會。

  一份縣廨布告,一行行文字,落到百姓頭上,就成了足以壓死人的大山。

  趙莽握緊刀把,心里沉甸甸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可不想像錢豐父子一樣憋屈、窩囊。

  “‘明王降世,圣公臨朝,紅巾護法,永樂天下’!~~”

  突然,道路前方涌來一群人,興奮地叫嚷什么,趙莽回過神,疑惑望去。

  一群十幾二十多歲的青壯,約莫十二三人,穿短褐、草鞋,應該是附近村子的農家子弟。

  趙莽注意到,他們頭上裹纏紅巾,興高采烈地談論什么。

  見到路旁突然站著個高大漢子,腰間像是挎著刀,這群青壯也嚇一跳,隨即露出機警目光,全都閉上嘴巴,一聲不吭地從趙莽面前跑過,順著路邊田埂小徑走遠。

  趙莽正琢磨剛才聽到的口號有什么含義,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身前,伸手朝他肩膀探去。

  趙莽心中一凜,下意識沉腰跨步,右小臂夾緊上臂,用力揮擺以肘向前,左臂握拳護于胸前,震腳盤肘猛擊面前之人頭部!

  那人反應極快,抬手曲臂護住腦袋,嘭一聲悶響,趙莽右手臂肘與那人手臂狠狠相撞。

  那人腳下沒站穩,朝一旁連晃幾步,寬檐笠帽下傳來一聲驚呼。

  趙莽這才看清楚,面前穿黑衫戴笠帽之人竟是高進。

  他背上還背了把弓。

  “怎么是你?”趙莽收起架勢。

  高進抬了抬笠帽,忍不住道:“這是哪門拳法?以前怎么沒見你用過?”

  趙莽拍拍手道:“家傳老拳,豈能輕易用?把你打壞了,還得賠醫藥費。”

  高進皺眉,沉默了會,道:“你真是趙憨子?”

  趙莽瞪眼沖他揮拳頭:“老子的頭疼病已經好了!”

  高進若有所思,緊盯著他,似乎在審視、思索什么。

  趙莽被他看得發毛,剛要發飆,又聽他嘴里蹦出來一句:“剛才那拳法剛猛強勁,頗為厲害!”

  趙莽一愣,干咳一聲:“你剛才擋的也不錯,換做別人早趴下了!”

  高進深深看他一眼,還是一副冷淡口吻:“你爹在哪里?帶我去見他!”

  趙莽指了指鵝頭山方向:“聽說錢氏佃戶要上縣里鬧事,我爹帶保丁趕過去瞧瞧。”

  “幾時回來?”

  “不知道,半夜?明天?”

  高進沉著臉不說話。

  趙莽從他神情里看出濃濃憂慮,說道:“縣廨發下布告,又是加稅又是征勞役,我爹讓我趕去縣里,找高縣尉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高進沉聲道:“叔父一整日不曾露面,縣廨由巡檢土兵把守,無人能進!”

  “出了啥事?”趙莽吃了一驚。

  高進搖搖頭:“我也不知。從昨日起,龐都頭便率領土兵進駐縣廨,說是方便統籌全縣事務,有利于追剿賊寇!”

  趙莽道:“這么說,布告說的事全是龐都頭的意思?”

  高進點點頭:“我得知后也覺得不可思議,便去縣廨找叔父詢問,沒想到被土兵攔住,還想將我當場擒拿,被我打翻幾人才逃出縣城。”

  趙莽瞠目結舌,滿腦子漿糊。

  余杭縣廨被一群土兵把守,縣尉高志不見人影,連縣警頭頭高進也成了被緝拿的對象?

  難怪這家伙穿黑衣戴笠帽,一路東躲西藏。

  整個余杭縣,越來越詭異!

  “剛才有一群頭戴紅巾的青壯,你可遇見?我懷疑近來縣里發生的怪事,和這伙人有關,本想一路追蹤,又不敢跟太緊。”高進沉聲道。

  趙莽手一指:“往東邊去了,那些是什么人?”

  高進搖搖頭:“以前都是縣城周邊普通農戶子弟,往后,可就不好說了。”

  “啥意思?”趙莽一頭霧水。

  高進面色凝重:“‘明王降世,圣公臨朝,紅巾護法,永樂天下’!這是此前方臘借摩尼教之名起義作亂,蠱惑人心的口號!”

  趙莽震驚道:“你是說,方臘余孽在余杭縣死灰復燃?”

  高進道:“又或許是,有一伙摩尼教妖人,早已潛藏在余杭縣!錢豐父子被抓,錢氏被抄家,利用布告煽動百姓,也許正是他們所為!”

  趙莽怔了怔,不自覺地握緊刀柄:“如果被你說中,余杭縣只怕要大亂!”

  高進看他一眼,系緊笠帽,把帽檐往下壓了壓:“要是害怕,就和你爹躲到杭州去。”

  趙莽拍拍腰間刀:“撮鳥慫蛋才怕!誰敢打我趙家主意,老子剁了他!”

  高進撇撇嘴沒吭聲,走到大路旁縱身一躍,穩穩落在田間土埂,朝那伙紅巾青壯消失的方向追去。

  “喂~錢豐和他爹可還活著?”趙莽扯著嗓子喊了聲。

  “死不了~”遠遠的,傳來高進回話,很快不見了人影。

  趙莽稍稍放心些,他對錢豐印象不錯,希望他父子二人能夠挺過這一劫。

  想了想,趙莽折身往回走。

  高志下落不明,縣廨被巡檢土兵占據,連高進都成了逃犯,說明余杭縣城已經不再安全。

  只有等趙陀回來再說。

  為躲避過于熱情的小鎮鄉親,趙莽特意繞遠路,穿過冷冷清清的草市趕回家。

  所謂“民聚不成縣,而有課稅者,則為鎮”。

  在大宋,鎮和鄉的主要區別有二,一是鎮靠近縣城,所轄范圍較小,百姓居住更加集中。

  鄉距離縣城較遠,百姓居住較為分散,鄉所轄的范圍也更廣。

  二是鎮子通常形成一定規模的商品經濟,鄉則幾乎沒有固定交易場所。

  宦塘鎮距離余杭縣城只有十五里,鎮子草市每逢初一、十五較為熱鬧,其余時候大多冷清。

  所謂草市,其實也只是在棗樹林中間拓出一條道路,兩邊加蓋一排土房,當作鋪面租售。

  趙家也有兩間,具體位置趙莽記不清。

  這會兒,整條草市街,只有寥寥幾家鋪子開門做生意。

  相隔不遠,聽到當街正中一間隱隱傳來爭執聲。

  那鋪子外邊搭建棚子,在街邊立一桿幌子,隨風飄揚的布幌子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酒”字。

  聽到爭執聲,旁邊幾間鋪子做生意的鄉親都朝酒鋪趕去。

  趙莽也跟上前看看出了何事。

  酒鋪棚子下,幾個鄉親圍住一個魁梧漢子,頭戴幘巾,穿灰色破舊僧袍,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此人是個禿頭。

  酒鋪主人是個半百老倌,正撕扯著漢子僧袍,罵罵咧咧地吵嚷什么。

  幾個鄉親也圍攏,對禿頭漢子指指點點。

  酒倌老頭眼尖兒,瞧見趙莽在街邊探頭探腦,拉扯禿頭漢子往外走。

  “趙大郎!你來的正好!這假和尚說是來拜訪趙保長的親戚,跑到俺這騙酒喝!你來評評理!”

  趙莽愣眼,盯著那禿頭漢子,依稀覺得有些眼熟。

  漢子扭頭看見趙莽,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身子輕輕一震,揪緊僧袍不松手的酒倌老頭,立馬像針扎般縮回手。

  漢子大踏步走到趙莽面前,茂密髯須下咧嘴露出一口大黃牙,嗓門如雷:“你小子可算回來啦!灑家等了你爺倆一下午,口渴難耐,這才跑到草市尋酒吃!”

  趙莽震驚地發現,這禿頭漢子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身材之雄壯可謂罕見。

  “你....你是....”趙莽腦子有些糊涂,還是沒想起此人是誰。

  禿頭漢子牛眼一瞪,上下打量,一拍腦門道:“灑家忘了,你小子是個憨子!”

  “....”趙莽嘴角微搐。

  禿頭漢子壓低聲道:“前些日,你和一伙巡檢土兵、縣廨弓手,合力把灑家堵在縣城北山神廟,你小子還打了灑家幾拳,別說,勁頭不小!

  還有個領頭的年輕弓手,箭術奇準!

  灑家一不留神,被你們一幫小崽子當場捉住!想起來沒?”

  趙莽愕然,嘴巴漸漸張大,猛地后撤一步指著他:“你你你....你是~”

  漢子摘下幘巾,摸摸大光頭:“灑家魯達!你小子得管俺叫一聲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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