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猶豫什么?”蘇廉問道。
賽薇婭沒有給出發條玩偶,也沒有表示拒絕。
就這樣沉默著,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賽薇婭抱著發條玩偶輕聲回答著。
她不知道該怎么做。
從小就是親王貴族家的小姐,七歲離開之后便生活在無憂無慮的魔女之森,完全沒有任何像樣的社會經歷。
眼前的這些人,在她眼里,更像是一個陌生世界的人。
他們……
怎么可以如此的孱弱、如此的膽怯、如此的卑微。
明明不都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人嗎?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明顯的差異嗎?
可是為什么……
……
“是覺得他們不配擁有你的發條玩偶嗎?”蘇廉又問道。
“不是的。”賽薇婭微微搖頭。
“那你為什么不給他們?這個對你而言,隨時都能大量獲得的,并無特殊意義的玩具。”蘇廉又問道。
蘇廉從小給賽薇婭買的玩具就很多,每次回到魔女之森也會帶禮物,這個發條玩偶也不過是沒有什么獨特之處的,其中之一罷了。
可就是……
不想給,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的不想給。
“你沒有經歷過階級觀念的教育,沒有經歷過種族觀念的教育,他們在你眼中也是和白木城那些獸族、人族一樣,普普通通的民眾。”
“如果是白木城的小孩子想要你的玩偶,你會給他嗎?”
“會猶豫嗎?”
蘇廉又轉而問道。
“我……會給。”賽薇婭想了想。
如果是白木城的小孩子,或者也像現在這樣,一對夫妻和一對姐弟。
小姐弟倆想要有些昂貴的發條玩偶,但卻買不起的眼饞著她手中的這個,那么她并不會有多少猶豫,甚至會主動贈送出去。
并且應該還會為之感到開心,還會有些小小的自豪感。
可是……
眼前的夫妻,眼前的小姐弟。
……
“那為什么,不愿意給他們?”蘇廉再次問道。
賽薇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也不知道該怎么會回答。
也就在這個時候。
“請問……你們有什么事嗎?我說得話,能夠聽得懂嗎?”年輕人又用班西王國的預言問道。
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也不會什么比較主流的人族通用語,只能夠繼續以班西王國的預言嘗試。
“不會傷害你們。”蘇廉主動用并不熟練的班西王國語言回應。
年輕人他們愣了一下,但卻也稍微安心了些許。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對兄妹來自哪里,又準備做什么,但只要不是來傷害他們的就好。
運氣好,或者說配合的好,或許能夠得到些許獎賞?
想到這里,年輕人的內心,也稍微激動了些許。
忙碌一天沒有得到報酬的沮喪感,也是在這時候淡化了些。
……
“想好了嗎?”蘇廉又再次問道。
“我……不想給他們。”賽薇婭最終還是說出,內心的想法。
“理由?”蘇廉問道。
“我其實很想給他們,但是……”
“但是又覺得,似乎給他們,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者說……”
賽薇婭有些苦惱的想了想,但卻遲遲想不到合適的詞匯。
“或者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是么?”蘇廉問道。
賽薇婭愣了一下。
突然想起來,似乎就是這個感覺。
沒有意義,完全沒有意義!
“嗯,就是這個。”賽薇婭點頭。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蘇廉又繼續問道。
“為什么……”賽薇婭又愣了一下。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而且,為什么又覺得給他們,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明以前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這時候卻有著這樣的感覺,仿佛應該知道如何處理的感覺。
“那就走吧。”蘇廉帶著賽薇婭轉身離開。
只留下幾份多余購買的食物,作為驚嚇到他們的補償。
其余的,什么都沒有留下。
因為,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
又一次。
回到剛才破舊的鐘樓上,依舊能夠俯瞰這片平民窟的夜色,也能夠看到旁邊王都的繁華夜景。
饑餓寒冷,紙醉金迷。
明明身在同一個城市,卻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又繼續坐了下來,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示意妹妹跟隨著坐到旁邊。
“你或許已經不記得了。”
“在你兩歲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因為血脈沖突的問題病重過一次。”
“當時我有著一些計劃安排,在你的狀況穩定,而我在場也沒有任何幫助能力的情況下,選擇繼續去做我的事情,可以說和現在有些相似的事情。”
蘇廉開始回憶著講述當年的事情,對于其中對妹妹有些不夠關切的事實,也并未有絲毫的隱瞞。
“當時的我,已經準備好要對鄰國發動戰爭,成為新的公國勢力。”
“但我也知道,如果這樣毫無理由,不清楚其他國家民眾生活狀況的情況下發動戰爭,是對于我初心的一種自我蒙蔽,是自己無法接受的行為。”
“所以我外出歷練,前往了當時的蘭巫王國,斯白王國。”
“去了他們的冒險者公會、去了他們的駐軍地、去了他們繁華的城市、去了殘破的廢墟,也就是現在厄沙的王都。”
“也最終見到了,比這還更加不堪的景象。”
蘇廉回憶著,已經是十多年前,很久遠的回憶了。
“那哥哥你做了什么嗎?”賽薇婭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如果說當時的平民窟的話,我什么都沒有做。”
“看著那些餓得快要斷氣的人,用身體交易金錢的人,或者主動上前乞討的人,我都完全將其無視掉,只是作為一個默默的旁觀者。”
“沒有留下錢,也沒有留下食物,更沒有留下你手中這種玩偶類的東西。”
蘇廉回憶著,當初在斯白王國,那貧民窟中見到的一切。
那些情形,仿佛歷歷在目。
糜爛的情形。
……
當年那貧民窟中,街邊衣著襤褸的女性眼中是空洞的,路過的男人只需要拿出最低廉的銅幣就能獲得他想要的結果。
里面有著饑瘦的孩童,骨瘦如柴的乞討之人。
在一處十字路口,周圍饑貧的人,對著當時他那身著精良裝備的陌生孩子形象,會投以懼怕為主的神色。
那懼怕之中,有好奇、有羨慕、有渴求。
復雜而又難以言喻的神色。
……
“那哥哥你,又是因為什么?”賽薇婭問道。
“因為我知道,我給他們錢、給他們食物,得到的只是我所謂善意的滿足。”
“甚至如果我給的錢過多,被他們同伴得知后可能遭受哄搶。又或者去買東西的時候,因為貧民不可能有那么多錢,被栽贓為偷竊后完全沒收,最后可能還會遭受一頓毒打。”
“最后的理想結局,也不過是我內心的些許滿足,和對方的片刻安慰罷了。”
“而這……”
“只是最理想的結局。”
蘇廉最后強調著說道。
示意著剛剛前往的那個破舊小家,那已經在年輕男子嘗試后,確認食物沒毒后,讓兩個孩子大口吃著美味的食物,露出欣慰滿足的模樣。
內心,確實有著些許片刻的滿足。
即便蘇廉給出食物的初衷,僅僅是因為嚇到他們,做出的正常賠償罷了。
并不是因為他們可憐,并不是為了善意。
這,就是最理想的結局。
等到明天他們醒來,不過是吃完美食之后,依舊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第二天,繼續周而復始重復的第二天。
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
“現在,你能夠明白,你為什么不想給他們發條玩偶了嗎?”蘇廉問道。
“嗯。”賽薇婭輕輕點頭。
她似乎,已經明白了。
“我應該是在害怕,他們沒辦法正常賣出這個玩偶。”
“也應該是覺得,即便這次給了他們這一次,之后也不會在給到他們第二次幫助。”
“結果便是沒有意義的。”
賽薇婭嘗試去理解,自己剛才無法理解的行為和想法。
她沒經歷過這些,也不懂這些。
內心只有一些模糊的念頭,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述出來。只知道并不是自己該做的,并不是適合當下情況去做的事情,所以最后并沒有將自己的發條玩偶給出。
因為那是。
無意義的,甚至可能有害的舉措。
最終獲利的,僅僅是自己,去滿足自己內心的自認為善意之舉。
最理想的,也不過是那片刻的歡愉和安慰。
除此之外……
什么也沒有。
……
“這就是哥哥發動戰爭,創建國家的理由嗎?”賽薇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真正能幫助到他們的,從來不是一次次善意的施舍,而是應該教會他們如何去獲取自己本該獲取的利益。”
“而不是受迫于階級、受迫于種族、受迫于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世俗枷鎖。”
“所以我發動了邪惡的戰爭,已經造成百萬級殺戮的戰爭。”
“在未來,還會有更多流血犧牲,慘如地獄的戰爭。”
蘇廉依舊坐在殘破的鐘樓頂部邊緣,看著眼前的有著鮮明對比的景色。
甚至……
已經預想到了,未來某一天,這里被戰火焚燒的場景。
……
哥哥。
是一個邪惡的、恐怖的、如同惡魔一般的人。
他的戰爭,絕非正義。
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
……
妹妹賽薇婭主動坐到了哥哥廉德爾的旁邊,默默地抱著發條玩偶,一同看著眼前的王都夜色。
直到最后。
獨留下一個發條玩偶,在那殘破鐘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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