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宋風煙路 > 第1600章 蔽月遮星作萬端(1)
  西面隴南才平,東邊散關又亂。

  這一戰,林陌僅憑一人之力,就將林阡、鳳簫吟、徐轅、宋恒、金陵、吳曦、完顏匡全部算計于股掌之間,對薛煥、卿旭瑭、完顏綱、赤盞合喜、曼陀羅等人的駕馭堪稱游刃有余,豈止鋒芒初露,根本大放異彩!

  震驚之下、匆匆趕回大散關填補空缺的抗金聯盟,一邊遺憾于與這支眼看就要滅絕于宋境的金軍失之交臂,一邊慶幸還好這樣的連環妙計沒有被敵人施展在決勝局而只是林陌用來幫助曹王府脫困……

  由于金陵本人都曾瀕危,厲風行回援時打得是空前激進,即便如此,也還是到一日后才將完顏綱部完全驅趕出境,可想而知完顏綱的決心斗志和實力到底有多強,不知是他自己厚積薄發,還是他的主公善于擇人任勢。

  經過這場突如其來的苦戰,抗金聯盟在養馬澗周邊損失慘重,金陵、楊致誠、許從容各有一部分麾下不幸被俘,使完顏綱爭取到了更多的籌碼、連同前段時間曹王府在仙人關擒獲的那些一起、押到這談判席上來向宋軍索取高手堂相換。

  縱然這般,金軍也還是占據劣勢,無論數量還是人物的厲害程度,兩邊俘虜都實在差距太過懸殊。表面上完顏綱更為咄咄逼人,只不過是因為厲夫人秀外慧中、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罷了。

  “沒有輕舟,就免談吧。”可是,不管完顏綱再怎么強硬地大放厥詞,最后金陵只需要梨渦淺笑、把林阡的底線往那里輕輕一封……完顏綱就算原本已經爬到談判桌的這一頭來脅迫了、也突然就泄了氣一樣一個字都迸不出來地斜斜往后軟倒:柏輕舟?他給不出……所以,話放再多都是屁。

  宋軍各方的意見空前統一,柏軍師她只要一天沒回來,別說完顏永璉或戰狼了,凌大杰和憂吾思你們都沒得見。

  然而完顏綱此刻的表現和完顏匡先前的舉動告訴金陵,柏輕舟是真的不在他們兩派的手上。

  因此,就現實的輕重緩急而言,同一日內的第三次談判,金陵還是同意了先把萬尺牢里最水土不服的封寒放出,以交換宋方因擔憂兒子安危而身受重傷的許從容等人。

  “其余的,只能慢慢來了。”數次交涉下來,金陵也覺疲累,入夜后回到帥帳,一邊直接坐在枕席旁閉目養神,一邊對身邊正拉著兒子給他捶腿的厲風行述說隱憂,“不知軍師是流落去了民居,還是被第四方第五方刻意藏起來,或是,被他們給……”

  “不會,軍師是天命之女,除了吳曦,世人誰也沒膽害她性命。所以把心放寬,接下來的事盡管交給勝南。”厲風行見她回來,也從打盹里醒,微笑轉身、伸手去探床尾藏著的東西,“陵兒,你辛苦了。戰兒,愣在這作甚,還不先去給娘親捶?!

  “爹,我想先吃……”厲戰眼尖,他雖已八歲,卻對福建沒什么印象,只聽說那里的水果十分可口。

  “那不成。那是娘親的。”厲風行如同藏著寶貝,金陵一愣,循聲而看,原是一只剛被厲風行剝了皮的橘子。

  “娘親……”厲戰轉而來盼金陵。

  “哈哈,娘親先嘗。”金陵笑著品嘗,原還覺得繁忙的事務,登時就扔去了九霄云外——當然要她先嘗,因為,“這是你爹像你這么大年紀時、栽在泉州果園子里的橘子樹上結的。”

  “所以我是你倆買樹苗的時候送的嗎!”厲戰不高興,板起小臉。他當然知道父母很恩愛,尤其父親,連打瞌睡都要留個身位讓母親更接近枕頭——可是,也用不著這樣無視我的存在吧!

  “當然不是。”金陵似收手,突然又暴擊,“因為那時候,還沒有你啊……”

  “真是送的……”厲戰欲哭無淚。

  金陵這才不開玩笑,笑給孩子分了幾瓣:“傻孩子,你才是爹娘種過最好的樹。”正準備留幾瓣給厲風行,轉過臉來,卻看厲風行戰衣都不脫已呼呼大睡,顯然這一日一夜的心驚膽戰和不眠不休使他空前疲累。金陵搖頭嘆了口氣,一邊要厲戰幫忙給他脫,一邊察看他身上有無新傷。

  不過,盡管疲累,卻真是值得的——

  從四月初到五月初,短短一月之間,官軍義軍三進三出才徹底奪定大散關,雖然未能徹底消滅曹王府余孽,但總算看見了川陜各地的恢復如前。

  林陌此計雖好,卻如他自己所預計到的那樣,只是“便于曹王府精銳脫困”而已,副作用則是,提前把林阡這位現階段堪稱天下無敵的戰神引到了仙人關以北,瞬然就把西線六大戰區的形勢全部攪渾、整體界限都往東往北強行推移了百里甚至千里!

  這下可不止隴南和短刀谷了,大散關以及其庇佑下的興元府都將迎來山河清寧、民眾安居樂業……

  “總算要過一段落。”金陵貼著厲風行胸口睡,預感到舉國大戰將要徹底結束,接下來,應該就是金廷宋廷關于退兵休戰的洽談了,“最可喜的就是,官軍義軍經此磨礪,三線九路都勠力同心。”

  

  針對此番完顏綱對大散關的偷襲,川軍有楊巨源自行請纓救局,安丙還加撥了兩千余人策應。此外,更有原先在腹地據守、最近剛好后方無憂便抽身北上的興元都統彭輅助陣。所以四月末五月初發生在大散關一帶的宜將剩勇追窮寇,確實是南宋義軍和官軍的攜手并進。

  完顏匡吳曦在命懸一線的時候似乎還想過抓住完顏綱這根稻草與他們勉力打團,可惜,很快就一塊兒被宋軍打得團團轉……

  因為林阡那一往無前的刀鋒殺在遙不可及的最前面,后面的宋軍甚至還沒嘗到戰斗勝利的快感就坐下來吃起了慶功宴,一勝兩勝數十勝,一開始爭先恐后還是沖鋒陷陣,后來的他們都用不著出手、爭先恐后只是為了能夠撿到比較精良的長槍巨弩狼牙棒……

  就是這么閑,誰教主公慣他們呢?旁人都喊全都給我上,主公只喊全都給我搶。

  當林阡王者歸來,這幾個月時刻繃緊了神經的義軍總算得以修生養息,而官軍,也逐漸開始在論功行賞的同時懲治奸惡——

  “孫忠銳,受死吧!”楊巨源眼尖,老遠就在混亂的兵流中望見孫忠銳,黃牛鋪之戰若只是失在孫忠銳的大肆斂財和擅離職守,那仙人關之敗就敗在他的臨陣倒戈、助金攻宋!所以用不著安丙交托,楊巨源也早就給孫忠銳定下了“附會吳曦”的罪名,此行必定要將他手刃!

  “楊大人,且聽我一言、留我性命!黃牛鋪是我的罪,可我,我怕擔罪責,仙人關,有人給我案上釘了一把飛刀,上面指引了方向說,可以先和吳曦里應外合,為偽蜀立下汗馬功勞……我,我慌亂之中,才被騙上賊船!”孫忠銳一邊哭叫,一邊連滾帶爬,期間還不忘護著自己的兒子。

  “意志不堅才會被騙,怕擔小罪所以犯了滔天大罪!”楊巨源冷笑,眼看他罪名坐實,自然揮刀要將他斬殺。

  “楊大人,您難道不奇怪嗎!是啊,我也以為這飛刀是吳曦給我發的,可是后來我蹊蹺,他為何不找人來說服我,而只用一把刀卻不露面……”話聲未落,不知何處的伏兵交錯兩箭,當著楊巨源的面將孫忠銳父子射死當場。

  “不是吳曦那會是……”楊巨源一愣,后面的川軍已經上前去查看他二人有無氣息、并為了這場既得的勝利而歡呼雀躍。楊巨源腦中則一片空白,呆呆轉過身來,望著自己身后不遠,安丙親手塞給自己的策應兵馬。

  安丙,他和孫忠銳不睦,是由來已久的、眾所周知的。二月誅吳之后,安丙一直不敢動孫忠銳,是因為他剛上任、要維穩、殺孫忠銳一直沒有服眾的理由、就算孫忠銳丟了黃牛鋪都還有盤根錯節的各大陣營擔保……

  那么,該不會,仙人關的孫忠銳降金,是安丙為了要他死而刻意為之?只不過,安丙沒想到內部權斗會真的害了仙人關的大局?也沒想到孫忠銳真的成為那一戰的重中之重、為偽蜀甚至大金都立下了汗馬功勞!一方面,安丙因為心里有鬼而愿意密見曹王,可一方面,安丙因為親手送給孫忠銳戰功而不想投奔曹王后位居他之下……

  那又怎樣?揣測而已!眼下孫忠銳已死,死無對證了!

  

  二月份的誅殺吳曦事件,楊巨源原本就對朝廷的封賞不滿意,認為主要原因是安丙沒有將自己的首功講出來。所以在孫忠銳之死這件事的判斷上,難免代入了預設的立場,不怠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他。

  越想越不對勁,楊巨源對安丙愈發不滿,原先只是對知己們小范圍的抱怨,那幾日卻變成了逢人就說:“詔命中沒一個字提及巨源,懷疑有掩蓋我功勞的人。”

  彭輅和他并肩作戰,曾告訴過他,某某因為在夔州殺死吳曦部將祿禧、獲得了通判的官職,楊巨源因此更加不平:“殺祿禧給通判的官職,殺吳曦也只給通判嗎?!”

  五月初又傳來消息,居然,王喜那般的奸詐小人,不僅特升轉為節度使,還被任命為興州諸軍都統制要職!這使楊巨源有關“賞不酬功”的憤怒達到頂峰,但彼時整個邊關都是殺敵之聲,楊巨源不想破壞氛圍、煩擾心思單純的盟軍眾人,遂不曾告訴林阡或徐轅,而暗中萌生了“向朝廷直接申報自己在平叛中的功勞”的想法。

  一邊用書函“感謝”安丙說:“魯仲連寫信勸燕將撤守,幫助齊國收復了聊城,不受齊王的封爵,我十分敬慕他的高尚行為;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棄去彭澤令的官印而歸隱,成就他的清風亮節。”

  一邊則開始著手,派親信去朝廷訴說自己的功勞,并慫恿身為興元都統的彭輅直接給韓侂胄寫信——楊巨源雖然官職低,但人脈廣,人緣好,善于識人,彭都統雖在川軍身居高位,但驍勇善戰,明辨是非,跟他一樣素來與吳曦不睦,他當然信任彭輅,也很想引薦給林阡認識。

  “哈哈,巨源,不用引薦,正月吳曦攻打萬州時,我死守時等來了盟王。”彭輅笑著搖頭。

  “哦?原來彭都統和盟王是舊相識?那不與我去見見嗎,剛好得了空暇,我和盟王約在鎮子里的風波樓喝酒,論勢。”楊巨源拉著他一起闊步而去,只有在提起林阡的這個時候才最是適意。

  “巨源,彭某這次來邊關,是為了……為了……”彭輅臉上一紅,“也罷!剛好順路,便一起過去吧。”

  “什么?”楊巨源一愣,回看彭輅臉上越來越紅,想起傳聞中他好像有很多妻妾和紅顏知己,瞬間懂了,“哈哈哈,我說什么比盟王還吸引呢,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是啊,我有個未過門的妻子,不幸失散于襄陽之戰,多方打探,才知她淪落在了隴右,好在,派去的高手們把她帶回了境內……誰料剛好邊關又一片混亂,我怕再失去她,所以安頓了后方之后,便趁空來親自將她接回去。”彭輅眼中噙淚,“也可償了這么久的相思之苦!”

  “令你如此念念不忘,那這位姑娘應該是美若天仙吧。”楊巨源實誠地笑了起來,“不如先隨你去看她一看!?”

  “這不太好吧?巨源能把盟王晾在風波樓嗎,他應該日理萬機不等人……”彭輅說,似乎不太樂意,一副怕別人搶了她的樣子。

  “也是啊……要不把他一并帶過去看?哦不,這可不成,盟主是出了名的母老虎,聽見這事能把盟王吃了的!”楊巨源自顧自地說。

  “我的未婚妻,也很兇,因為她自恃美貌……”彭輅正動情地回憶著,忽然發現岔路出現幾個熟悉的身影,咦,是幻覺嗎,不就是自己派去隴右尋妻的余大叔?他怎么不在幾街之隔等著自己?不刻,彭輅更是腳底過電一般地被釘在原地,呆呆望著十幾步遠那個魂牽夢繞了多時的美貌女子,實在想不到經過了這么久的顛沛流離,她竟還能……比過去更加艷絕四方……

  “哇……”楊巨源隔得老遠也瞠目結舌,活了大半輩子,實在沒見過這般的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畫中人!連連拍著彭輅的肩膀贊嘆,“兄弟,好福氣……”

  然而就在彭輅要喚人的一剎那,風波樓二樓恰好有人出來憑欄遠眺……霎時,原就在往那里張望的女子身體顫了一顫猛地停在原處,同時她身邊幾個孩童激動萬分地跳了起來:“師父!”“師父果然在這里!?”

  “盟王……”余大叔也沒發現彭輅和楊巨源的存在,因為他們是聞訊到這里來見林阡的……彭輅心念一動,怎么,他們和盟王也是舊相識?

  高處那俊朗陽剛、長發飄然的玄衣男子正是林阡,不過他望見這些人時沒他們那么欣喜,仿佛愣了許久才回憶起他們是誰,向來從容的臉上,忽然襲上一絲躲無可躲、生無可戀的窘迫之色。

  “大官人!婧姿好想好想你啊~~~”那一身粉紅、風姿綽約的美人兒,先是滿眼含淚地愣在原地,隨后毫不矜持地沖進了風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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