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宋風煙路 > 第2014章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林阡告辭后,曹王繼續同陳旭探討天地迷宮陣的細節問題,發現他雖出身寒微卻謀不下仆散揆,逢知己而一時興起:“陳軍師,不如我們手談一局?”

  “棋雖小道,實與兵合。”陳旭喜出望外,知曹王是想用棋盤上的布局廝殺來傳道授業。

  果不其然,棋到中盤,雖然陳旭被殺得慘不忍睹,但潛移默化之間,曹王已將擺陣方法對他傾囊相授。

  “棋品有九,一品入神,臻入化境,不戰屈兵,曹王也;二品坐照,棋藝空靈,隨手應變,柏軍師;三品具體,博采眾長,攻防并舉,主母也……陳某不才,四品通幽,鉆研精究,能得玄遠深奧之妙。”陳旭以棋經九品來對自己熟悉之人定級。

  “那林阡?屬幾品?”

  “主公并不會下棋……”陳旭笑說,“至多算九品。”

  “可我這一品入神,卻敗給他九品守拙,又是什么道理?”曹王不像疑惑,而是提問。

  “還請王爺示下?”陳旭一時思緒繁復。

  “萬物生化制約,無恒強,無恒弱。”曹王言簡意賅。

  陳旭一點就通:“就像魔門冥獄,五行相生相克。”

  “況且你的主公,從來自強不息,不管他身居幾品,永遠有絕殺一品之可能。”曹王臉上俱是欣賞。

  “王爺說的是我吧?”封寒不服,高手排行榜上上躥下跳的不是我老封嗎。

  “不是。”曹王滿臉都是你和賢婿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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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是何時起,開始明白‘勝敗兵家常事’道理的?”世人皆知,曹王是天生的戰神,出道后一直沒遭受挫折,年輕時各方面未遇對手;像勝敗兵家常事這種句子,他就算聽過、常掛在嘴邊,也幾十年都不曾體驗涵義。聶云之所以問出口,一是幫她家封寒打個圓場,二是她了解曹王不會放在心上,三是,她確實好奇曹王從何時起將林阡放進眼里?

  “回想起來,真是極遠的事了。”無限春風吹曹王白須,“我與林阡的交手,從夔州、黔西,由薛晏、君隱開始;后來是閬水、興州、定西各地,安德、君附、風流代為布控;直到會寧,我初次與他擦肩,以為他跨境抄掠,便先去山東削他臂膀;泰安之戰,第一次與他正面對決。”

  “彼時的王爺,雖然重心還在北疆,但仍能把我們碾壓著打。”陳旭被林阡拜為盟軍的總軍師,便是那令人難忘的“盟軍屢經苦戰才難得扳平兩局”的開禧元年。

  “山東紅襖,畢竟是盟軍較弱的一支,但也是打著打著,被他一手練成了勁旅。”曹王說,當時的林阡,只能算勉強平手,但已經表現亮眼,“最難得的是,他體無完膚,卻百折不撓,還帶山東群雄一起挺過難關,迫使我不得不故技重施,反過來在他的定西放火……不同于上次我想他疲于奔命,這次我只愿對他和鐵木真驅狼吞虎。”

  “同一時間,主公也選擇了在曹王的后方放火,這里算和王爺正式平手嗎?”陳旭指的是第一次山東之戰落幕,束鹿三兄弟在河東等地揭竿而起。

  “不算,那次他只是歪打正著。”那次曹王之所以警覺,也是因為河東剛好有個郢王不安分。

  “那時不算,我還在北疆!”封寒連拍胸脯,意指王爺備河東和西京是為防北疆。

  “待各自滅了后方的火,我與賢婿又再碰面,于平涼、鳳翔、隴西多番角逐,這個時期的他,對我防守為主,能夠與陳軍師一同,將我的上策頻頻打成下策,更還在秦州對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一次。”

  “這場反守為攻,是柏軍師的功勞了。”陳旭實誠地說。

  曹王見他不貪功,更增喜愛:“要說正式平手,還是不久后在河東呂梁,我對五岳,他對魔門,各自征服。緊接著他就在環慶,‘松風觀行動’幾乎勝我一局。”

  陳旭一驚,想起二年六月,仆散安德在松風觀借為陳鑄報仇之名抓落遠空,不慎遭林阡反算,趁金軍軍心動搖,林阡把他們的本營閱了個遍……原來在曹王眼中,主公到這時才算個像樣的對手。

  “當晚所幸王爺在場,所以林阡才‘幾乎’勝。”聶云搖頭,“他非但沒勝,還立刻就被王爺奇襲了靜寧。”

  “靜寧之戰,柏軍師也幫主公扳平……但是好景不長,環慶的‘盛世’,曹王立刻對主公將了一軍。”陳旭嘆曹王落子如飛。

  “這地方我出現了。”封寒忙不迭地搶話。

  “宋廷舉國北伐,我原希望吳曦拖林阡后腿,誰想自己先深陷朝堂政爭,眼睜睜望著郢王把我贏下的地盤全輸給寒澤葉……和林阡也沒什么交集,直到風流戰死沙場。林阡在散關和隴南同時接戰,精神并不正常,我也報仇心切,加之段煉煽風,終與他勢不兩立。”曹王這句話當然不用賢婿稱呼林阡,“我想,他與我勝負的天平,是從柏樹林之戰開始傾斜的——那一戰,他的飲恨刀實實在在勝過了我的冥滅劍。”

  封寒聶云如身臨其境,都緊張地嗯了一聲。

  “后來的仙人關、短刀谷,雖然勝負交迭,但大勢已趨向他。”曹王說,“死亡之谷,老夫輸得心服口服。”

  陳旭暗暗嘆了口氣,若不是金帝、完顏匡、吳曦、安丙之流各打各的小算盤,曹王不至于才失算一次就萬劫不復,輝煌戰史也不會戛然而止。

  “賢婿僥幸沒碰上年輕時的我,否則就是另一個故事了。”曹王豁達地笑,竟好像知道陳旭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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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寒,你來找王爺,就是想露個臉?”聶云回過頭,看故事已經說完,封寒還在翹首以盼。

  “啊,沒,沒有,我是幫王爺帶了些情報……”封寒緩過神。

  “不早說?別誤了正事!”聶云板起臉。

  “也不見得是正事。”封寒嘟囔。

  “什么?”曹王和陳旭都上了心,發現封寒好像是故意等林阡走遠?

  “還是黑水外圍那些愚蠢的夏民,信了木華黎和軒轅九燁的移花接木,覺得林阡才是屠殺他們的那個魔。”封寒說,民眾的節奏特別好帶,全都認可“兵來如梳,賊來如篦,匪來如剃”,而且林匪一刀把逍遙峰北部掀得滄海橫流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哦,就那群在北龍首山給主公酒里下毒的刁民?”陳旭沒好氣地說。

  “他們?沒有留在黑水?”曹王問時,又咳兩聲。

  “也沒去得成肅州。”封寒面露尷尬。

  原來,昨夜休兵,林阡曾與成吉思汗約法三章,不準濫殺,否則我要你人頭也師出有名。但成吉思汗還是鉆了個文字漏洞,沒濫殺、卻拋棄了這些民眾——為什么說“拋棄”?說來可氣,這些民眾認準了成吉思汗是幫他們沖破黑暗的救星,死乞白賴非要跟著蒙古軍撤!然而成吉思汗哪顧得上又哪敢要?

  可笑的是,這些民眾受輿論荼毒太深,哪怕被蒙古軍驅逐,也賴在肅州和黑水的“邊境”——“他們說,寧可死在肅州,也不被林匪焚滅。”

  “那讓他們死吧!報來作甚!”聶云氣得肺都炸了,這真不是什么正事!

  “九燁不愧得我真傳,永遠不失先機、把輿論貫徹得深入人心。”只有曹王還笑得出來,“這些民眾,也是受騙者。從身到心,能救則救。”

  “王爺,不怕他們養不熟?”聶云皺眉。

  “不怕。”封寒理解地說,不然他也不會明明氣憤還來報曹王了。

  “王爺?”聶云看曹王好幾次應該答話卻沒答話,覺得奇怪。

  “眼下局勢微妙,鐵木真看似到腹地,實際進入包圍圈,盟軍持久戰必勝。”就民眾之變故,陳旭提出擔憂,“就怕他用這些民眾做文章,要求戰期提前,速戰速決。”

  “提前也不怕。做足準備,怎么打都可以。”曹王一笑,盟軍持久戰必勝,不代表閃電戰不勝,“鐵木真那小子,現在就像短刀谷的我,離‘服’就差一步。”陳旭低頭看棋盤,好像該自己說,服!

  正待收官,有人來稟,蒙古軍要求在渾垂山盡快談判,一換窩闊臺與斡烈,二約定肅州之戰戰期。劣勢下還敢諸多要求,明顯是應了陳旭的預判,拿這部分不省心的民眾當人質和賭注。

  “陳軍師,果然心比常人多一竅,一切如你所料。”曹王笑而起身,身子卻晃了晃。

  “王爺?!”聶云慌忙沖前相扶,“不是說要睡會兒的?”

  “民眾無辜,還睡什么。”曹王舉手示意無礙,卻遲遲沒有直起身。

  “談判的事旁人可代勞!”聶云覺曹王手上冰涼,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談判的事,誰能比我更熟?”話雖如此,曹王臉色慘白,弓身捂著胸口,大汗淋漓似乎呼吸困難。

  “王爺!?”“軍醫!”事發突然,曹王不省人事,眾將驚恐到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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