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宋風煙路 > 第2060章 寸心亦未理,長鋏誰能彈(1)
  臨陣,拖雷親眼所見,孫寄嘯橫沖直撞面目猙獰,儼然被仇恨塞滿了腦袋,那股憤怒渾噩而又竭力鎮靜的痛苦藏不住。

  那就,盡快打到他腦袋里那根弦繃斷!“按木軍師所言,待我引他忘心失智,眾將布陣合圍,擒賊擒王。”拖雷迎敵之前,傳令給自己精挑細選的臨時麾下們。他事先考量過,相信其中沒有“懸翦”的余孽。

  生死之戰,戰馬頻錯,雙劍相交,來去如電,

  孫寄嘯身手完全沒被殘疾限制,相反,“反劍”與他斷手斷腳相得益彰,爭如聯結在他軀干的三頭六臂,松風、紫蝶、噼空、凌虛,似是而非,似守還攻,

  拖雷武功遠不及對手強勁,所幸有副將策應得當,然而在對決的間隙,這些臂膀還是逐一被打散開去,好在,孫寄嘯的表情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正中下懷……

  不過十五回合,青云純陽劍的虎嘯龍吟聲已鎖到拖雷喉頭,孫寄嘯劍眉一挑,氣勢凌人:“將這小汗王拿下!”

  話音未落,倏然天昏地暗,隨著戰馬一聲長嘶,疾風大作黃沙騰起漩渦,孫寄嘯劍鋒被迫傾斜、與拖雷再不處一個平面,

  來不及緊追不舍,只因為自身重心不穩……

  見主帥堪堪栽下馬去,盟軍才如夢初醒:“拖雷是示弱誘敵。”“地形竟給他們用去了!”

  “果然他們也想用,可惜沒這實力……”木華黎趁勢沖上,一邊號令蒙古軍對籍辣思義和嵬名令公各個擊破,一邊親自持符咒沖殺還未起身的孫寄嘯:“孫寄嘯,你死期已到!”

  凌厲雪氣里,孫寄嘯一個回眸,輕蔑的表情如昨般明晰,

  怎么,反劍還能負隅頑抗不成?

  “不對……”光線一明一滅,軒轅九燁腦子里突然穿插過一個畫面,山東之戰他作為局外人曾和林阡并肩在某個陣法里……蹙眉,本想強制自己驅逐林阡的存在,驀地驚醒,大呼中計,為時已晚——

  場景再變,天旋地轉——什么“臨場應變”啊,變得太快電光火石,饒是他這條毒蛇也無力回天:

  “地形特殊、適合擺小陣?那根本就是迷宮大陣的入口!”

  然則,軒轅九燁對木華黎的駁斥已出不了口,因為滿口都是風沙雪血,包括他在內,成吉思汗及其臨時親衛隊哪個都沒逃得了,緊跟著拖雷孫寄嘯等人一同被卷入那個……林匪早已嚴陣以待的……九道!

  其實本來軒轅九燁可以帶著成吉思汗等后軍及早東撤,

  甚至木華黎不把主力投上去也可以只犧牲拖雷那一部分先鋒,

  然而他們誰都沒意識到拖雷啟動的不是戰場的優劣而是迷宮的開關。直到大陣降臨。

  結果就是,蒙古軍明明已經逃出九道到瓜州,卻因為拖雷和木華黎忘心失智而重新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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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管中窺豹、后來身在此山、好不容易擺脫卻又被強力吸回,成吉思汗總算在軒轅九燁的幫助下完全領會:

  所謂山海九道,豈止是林匪分兵把守的關卡,更嵌入了一個類似山東天地迷宮陣的陣法!

  “悔之晚矣……”若非蕭鶴年力挽狂瀾、蒙古軍求生欲強烈,成吉思汗都不可能能坐在一隅總結經驗。

  “沒想到,心浮氣躁的反而是我。”拖雷鼻青臉腫,垂頭喪氣。

  “不是,是探子的及時匯報越來越不及時,才導致我們沒探清就行動……”木華黎表面是在幫拖雷辯護,實際上誰都懂,拖雷沒他的指點,不可能篤定去阻擊孫寄嘯的。

  自己都覺得這個自辯很推卸責任,木華黎察言觀色,成吉思汗理都沒理他,肢體跟軒轅九燁靠得更近了……

  自林陌失蹤起,軒轅與自己的不睦就已上了臺面,前后多次出謀劃策還都是軒轅技高一籌。木華黎對軒轅的心情繁復,談不上嫉妒,有時還感激,卻總是介懷。節骨眼上爆出個“莫非是不是轉魄?”的嫌疑,他本以為大汗只是多心,還想慢慢壯士斷腕,誰知節奏會這么快,莫非還真是……這下可好,自己更被疏遠,頗有些“厄運專挑苦命人”的意味。

  自討沒趣,找角落藏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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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次蒙古軍之所以中計,除了夏帝與夏民割裂、木華黎不甘心自己被莫非拖累之外,

  夏諜還給予林阡一條可能性極大的情報:“戰前鐵木真與拖雷有過爭執,木華黎不愿見拖雷被鐵木真怪罪、冷落。”

  “又是窩闊臺從中作梗吧。”林阡冷笑。也許是少了些情感的縈繞?敵方的狗茍蠅營,反倒是自己看得更清楚。

  “第一扇門孫將軍已剿敵軍五百余人,第二扇門是否換帥?”厲風行摩拳擦掌。

  “這五百人都是雜兵,不夠!”孫寄嘯當然不愿。

  但萬人坑附近地勢險峻,要設伏仍不能大張旗鼓。

  林阡正待勸寄嘯讓步,說,敵人不可能兩次栽在同一個陷阱。

  金陵卻勸厲風行放手,轉過頭來對林阡:“建議主公不換帥。”

  “何故?”林阡一怔。

  “軒轅九燁和木華黎,關系之微妙,會在這一戰發揮得淋漓盡致。”金陵攥著情報,笑意深邃。

  荀為一點就通:“厲夫人見微知著。”

  “好……”林阡本來想多提醒孫寄嘯幾句,卻因為“見微知著”四字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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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幾何時,給林阡深層分析戰事的人居然不是那個見微知著的陳旭了。

  他們曾經形影不離,長刀與謀背后相托,

  輾轉廣安、短刀谷、魔門、陳倉、平涼、泰安、石峽灣、沂蒙、青濰、密州、莒縣、環慶、鎮戎州、會寧縣、西寧州、宣化府、大月氏、黑水、肅州、瓜州、沙州各地,

  所遇的敵方軍師全是軒轅九燁、荀為、田若凝、黃摑、曹王、仆散揆、楚風流、完顏匡、仙卿、李全、戰狼、林陌、木華黎、成吉思汗水準,

  曾被曹王譽為仆散揆和他一般會心的知己,難道也會是曹王和仆散揆那樣的結局?

  畢竟,陳旭一蹶不振數日,一點起色都沒有,反而還有惡化傾向,漸漸連他或柳聞因都不愿見……

  開禧元年山東之戰,盟軍叛徒雖證實是范遇,但陳旭也確實和林阡出現過心結,事后林阡通過對弈對他懇求推心置腹,陳旭大喜,熱淚盈眶:“盟王,陳旭原就只愿做盟王手下謀士,終其一生,不離左右!”“陳旭,錯了。不僅要為我謀士,更要為我的弟兄,無懼將心中所想,當時當地全部說出。”——剖白心聲,明明一諾千金!

  去年夏秋同是山東,他們送方孝孺回宋廷復命時,陳旭酩酊大醉,難得一次失態爬上樹,醉醺醺地給他摘圣女果:“主公,吃完這下酒的,我來給你講,如何打莒縣。”那時他既想笑又感動:“敵人一個接一個,又有什么關系。”——不能飲酒,卻偏舍命陪君子!

  連樊井都嘆,陳旭不僅懂林阡,也懂林阡的這些麾下,對戰局的解釋,用詞要多淺顯就多粗俗。

  林阡也將陳旭看成清醒狀態的本我——初見成吉思汗時,林阡處于走火入魔狀態,險些為越風直接砍成吉思汗,潛意識使他第一句就厲聲喊“陳旭!”當時他想,只要陳旭說可以,他一刀剁了鐵木真絕不介意造謠中傷。

  “我只要你一句話,能否立斬鐵木真!”“若以最小的代價計算,黑水只能改勢,肅州方可定勝。”唯有陳旭,能在他暴怒時直言肺腑,結果,真的是肅州定勝。

  還有前幾天,他因為吟兒被火化而瘋癲,當時的陳旭,明明已經陷入“谷雨是不是長生天?”的疑團,卻還拼了命地來勸慰和扶起他林阡,那句話,九個字,是什么,

  “聞因,你這幾日,其它事都別做,你就在他帳邊說……”林阡交代柳聞因——“局由誰布,則棋由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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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成吉思汗心中也是失落的情緒在翻涌。

  早在鳴沙山二戰時,遼蒙聯軍的五百精英就燒死燒傷了百余,加上第一戰的損耗,已不及敦煌城實力的半數。

  總算在蕭鶴年和夏帝幫助下湊到一千,才構成林阡口中的“還剩千個蒙古軍,剿他何須幾十萬?”

  結果重新進來這山海九道,又變回了五百……

  可是,不到兩個月前的肅州,雙方還都以幾十萬計算!就算他曾經最慘的“合真沙陀”之戰,他身邊也還剩五千人。

  他最大的失落不是眾叛親離,而是極想再打一場氣勢磅礴的仗卻教對手連對手都沒有!

  其二,當然是失落于總軍師木華黎的表現失常。

  木華黎,那是個什么人?

  “給大汗殿后!”沉毅多智,雄勇善戰,火海里不顧性命給他殿后放鷹凋,大雪中身負重傷還給他張氈遮蔽。

  山川溝壑盡在胸中,“大汗如果希望匠人臣服,還應減輕殺戮為上;我軍若要跟降卒磨合,亦必須收斂狼群本性。”“大汗英明,洞若觀火。只要棋子們‘其疾如風’,那就能滿足‘并敵一向’。”“林匪與大汗相距不過三十里,各個交通線都需建防柵,掘深寬丈余之溝。”“祁連山有不可估量的礦藏,無論用作盔甲,抑或服務于弩炮,都將為大汗進一步在夏遼攻城加固硬件;此外,祁連九客的祖先據說是靖康年間逃難的宋民,那么,所謂的寶藏里極有可能存在金宋的攻具、防具、運糧器械、兵書、陣圖等等,總有永不過時的經驗可循,對于未來滅金覆宋也是價值連城。”

  早知世事謎底,善于切中肯綮:“遇到這樣的問題,通常有兩種方法:離間林阡和鳳簫吟,使他倆內訌;斬除林阡、鳳簫吟之一,折另一人臂膀。”“借楊鞍這枚棋子,殺鳳簫吟——對林阡,背后一刀可舒服?對民眾,誰主張金宋共融誰遭天譴。”“大汗,金夏之間,務必先取西夏。既可積攢城池經驗,又能控制商貿要塞、提供我軍后勤保障,更可切除金朝臂膀、為日后從西北兩面包抄金國奠定基礎。”“林阡,那是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他也不知何時起、為什么,木華黎要癡迷權斗、因私廢公,所以才會不如往日神機妙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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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獨孤清絕的封鎖下,在孫寄嘯的誘導下,在軍師內部裂痕的驅使下,蒙古軍重返天地不靈的山海九道;而在此之前,林阡已拆毀了夏軍的舊長城,組建了西夏義軍和宋金盟軍的新堡壘。自此鳴沙山第三戰拉開帷幕。

  由于西夏不戰而敗,遼蒙聯軍充滿傷殘,今次明顯比上次還兇險,活在林匪的手掌心里,就連逃也逃不脫。

  逃不脫,是以北冥老祖負責與盟軍交涉。先前他不在成吉思汗身邊,是因他代其去西遼境內求救。

  “出了九道我們才知,厲夫人原來是文字戲弄,說什么九條道盟軍分兵八處把守、我們選對了唯一一條就可以出去,結果,這迷宮原來只是‘兩個入口、一個出口’,并且出口此地把守著程凌霄!也就是說,即便我們選對了沒人把守的那一處又怎樣,照樣是迷宮的死胡同!開始就沒生機!”老頭子義憤填膺。

  “老人家,您也不想想,當時我軍已泰山壓卵,是憑什么答應你們讓道的?”孫寄嘯唇槍舌戰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本來嘛,盟軍也沒必要陪你們打這幾戰。

  “我們借以談判的人質,可是第一戰就放了!”老頭子也知道他們用鳴沙山無辜僧人作籌碼可恥。

  “人質是我們自己救的。”孫寄嘯言下之意,生路得你們自己走出來。

  “好個林匪,背信棄義!”

  “跟十惡不赦的惡魔需要講什么信義!”孫寄嘯義正嚴詞,“你們來談判的時候,也沒跟我們說你們跟夏帝遼帝勾連,就準你們留一手,是誰弱誰就有理?還有,你回去問問鐵木真,他對兀剌海城的夏民說‘要我方解圍撤軍也可,只需交出千只貓和萬只燕子’,結果又是怎樣做的?撤軍了嗎!怎么換他自己來體驗,他就受不了了?”

  老頭子沒理,頓時不說話了。

  “話撂這兒了,貓捉老鼠,放不放生本就是看主公心情,結果,他還辱莫將軍尸體,逼主公瘋魔要撕了他。自作孽,不可活。”孫寄嘯冷笑決絕。

  成吉思汗殺莫非,原是想激林阡暴怒、使夏帝對林阡師出有名,想不到,居然讓林阡殺他師出有名!

  孫寄嘯的這些話被北冥老祖帶回蒙古軍,可想而知成吉思汗那雙藍眼睛都快氣紫了:“孫寄嘯此人,雖隸屬于宋盟,卻有西夏人保家衛國的口號,他,一呼百應得太過分。”加之今次木華黎是對孫寄嘯失算,使成吉思汗難免對軒轅九燁寄予厚望,“擒殺孫寄嘯,以絕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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