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大山的脊背上。
藍沖河身穿黑色勁衣，緩緩挪動腳步。
每一步跨出，都仿佛耗盡了一身力氣，但他始終沒有倒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藍沖河口中默念出聲，如往日一樣，朝著遠處的山巔緩緩攀爬，身體逐步接近極限，真氣凝滯沉重，拖著僵硬的血肉隨時跌入山底。
除了藍沖河，山脊上還有兩名武者，每一個身周都彌漫著濃烈的先天真氣，他們來自其他州域，修為已經達到先天三重境。
前側的中年漢子名叫寇海，六年前來此，當時還只是先天二重境，無法踏入金色大山半步，如今已經達到三重境巔峰，可想而知，金色大山給他帶來了多少好處。
后面的老者名叫連簡，半年前剛來，修為比寇海弱了半籌，也是三重境。
此外，山腳下還有許多先天武者，那些人修為都不曾達到三重境，只能待在大山底部，借助神陣逸散的氣息修行。
許久之后，藍沖河身體猛地一顫，停下腳步，盤膝端坐。
另外兩人也瀕臨極限，不敢再前進。
“這才半年，藍兄的武道修為突飛猛進，竟然又多走了百余丈。”連簡望著遠處的黑色身影，忍不住驚嘆一聲。
金色大山只有千丈高，每多走一丈，對肉身、真氣的壓迫力都急劇飆升，百丈距離，意味著修為提升了半個境界之多。
“寇某比連老早六年來此，當時這里除了藍兄，只有我一人，”寇海說道，“還記得那時藍兄只能攀爬到一百三十丈高度，如今卻已經接近六百丈，或許再過十年，就能走到金山頂部了！”
“說來也怪，此山距離黑崇國不遠，十二年前天地劇變，天星隕落，我曾來過這里，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沒過幾年，此處竟彌漫著無形的壓迫力，對我等武者也有極大好處。”
“短短六年，便讓我突破到三重境巔峰，如今距離四重境都不遠了！”
寇海一臉激動。
“寇老弟足足瞞了老夫六年啊！”連簡眼中閃過羨慕與嫉妒，隨即轉為笑容。
他也明白，這等修行寶地，誰都想獨占，寇海不告訴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六年過去，寇海的修為達到了三重境巔峰，才敢將此事告知關系較近的連簡等人。
“連老不必介懷，你如今尚有百年壽元，憑借著金山深處的神秘力量，十年內必定能更上一層樓，達到四重境乃至五重境。”寇海露出一臉憨笑。
“罷了，罷了！”連簡搖頭。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吼嘯。
“先天武者的嘯聲？”寇海連忙看向遠方。
“不好，難道讓南江盟那群人發現了？”連簡面色微凝。
山腳下的先天武者也紛紛露出警惕之色。
金山位于濁江州域黑崇國附近，地處濁江以北，寇海、連簡等人都是北江盟之人，而濁江以南，則屬于另一方勢力，也是連簡、寇海等人的對手。
偌大的濁江州域，以大江分隔兩派，一邊是北江盟，一邊是南江盟。
呼嘯聲越來越近。
連簡跟寇海看清遠方來人，臉色頓時一變，再也顧不得修煉，連忙走到山腳下。
“連簡老兒，此等修行寶地，怎能讓你們北江盟獨享？”數十里外傳來嘹亮的聲音。
片刻后，一群武者穿過淡淡的迷霧區，露出清晰身影，來人足有十四個，胸口都佩戴著南江盟的玉飾。
“古家兄弟……凌思遠！”
連簡目光掠過十四道身影，落在最中央的三名武者身上，古寒、古澈、凌思遠，南江盟實力最強的三人，都已經達到三重境以上。
相比北江盟，明顯南江盟更勝一籌，特別是十年前北江盟主逝世之后，整個濁江州域幾乎都以古家兄弟、凌思遠為首。
而連簡等人，只能苦苦支撐。
寇海作為北江盟強者之一，二重境初期，放在六年前，連抵擋南江盟三大高手的資格都沒有。
“好一座神山，”凌思遠抬起頭，目光透出幾分灼熱，“此等修行寶地，怎么能讓你們北江盟獨享？”
“凌思遠，你是怎么知道的？”連簡驚怒不已。
“還用問，當然是出了奸細，”寇海低哼一聲，“金山地處濁江州域邊緣，四周又被大山阻隔，極為偏僻，如果沒人指引，怎么可能找得到？”
“說的沒錯。”
凌思遠朗笑一聲，“徒兒，你做的很好，老夫解決連簡寇海二人之后，便將你推為北江盟的新盟主。”
話音落下，一名先天初期武者從北江盟走出。
“原來是你這個叛徒！”
連簡憤怒交加，一口老血隱約沖上喉間，又硬生生壓了下去。
“看來今日這一戰不可避免，也罷，趁此機會解決了你們，”寇海眼中寒芒閃爍，轉頭看向山腰處的黑色身影，高喊道，“藍兄，寇某請你對付一人，可否？”
“何人？”
藍沖河睜開眼睛。
六年來，寇海時常帶一些美酒菜肴給他，作為報答，藍沖河曾許下承諾，倘若有寇海對付不了的強敵來到金山腳下，藍沖河愿意出手相助。
也正是仗著這份承諾，寇海才敢將消息告知連簡等人。
果不其然，北江盟勢弱，早就被南江盟滲透，僅僅半年，凌思遠、古家兄弟居然就得到了消息。
“請藍兄幫忙對付凌思遠！”寇海恭聲道。
南江盟盟主凌思遠，實力極強，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是先天三重境巔峰，如今很可能突破到了四重境。
咻！
黑色身影凌空而落，來到山腳下。
“先天四重境？”
凌思遠眼睛微微瞇起，神色透著一抹忌憚，隨即化作淡然，“你們難道不好奇，老夫為何等了半年才出手！”
連簡、寇海目光頓時一縮。
難道？
“老夫花了足足半年時間，才終于從外域請來一位高手，”凌思遠嘴角露出笑意，“有請枯石老人。”
人群散開，一名模樣蒼老的白發老者踏步走出，周身氣息奔涌狂暴，剛一露面，便讓北江盟眾人的臉色一凝。
“先天四重境巔峰？”寇海倒吸一口寒氣。
“不對，好像是五重境高手！”
連簡眼中閃過絕望。
先天五重境，整個濁江州域都找不到一人，此等存在，足以縱橫整個眾生域。
“老夫早在半年前，就知道金山內有一位姓藍的先天武者，實力不低于四重境，又怎么可能不做準備？”凌思遠冷笑道。
枯石老人來自相鄰的州域，實力卓絕，已然達到先天五重境，這等強者，整個眾生域都沒有幾人。
北江盟武者忍不住看向藍沖河，走到金山六百丈高的他，能否對抗五重境高手？
若是不能，北江盟今日便只有覆滅一途。
然而，藍沖河面露平靜如常，看不出絲毫情緒。
枯石老人嘿笑一聲，踏步走上前，沒有理會百丈外的藍沖河，反而看向金山，“此山當真神異，老夫只是站在山腳下，就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迫力，而且虛空中彌漫著淡淡的神魔氣息，若能煉化入體，對修為有極大幫助。”
“姓藍的小輩，這座金山老夫占了，速速離開此地，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說著，枯石老人便朝山脊處走去。
“且慢！”
藍沖河身形一晃，擋在枯石老人面前。
“小子，看來你是想死了！”枯石老人目光微寒。
自從踏入先天五重境之后，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更沒人敢阻攔他的腳步。
先天五重境，何等強悍的存在，除了月星城這類武道圣地，五重境幾乎就是絕顛，如黑山州域，先前只有寧君、鐵君、神鐵公等幾位四重境。
鐵君突破之后，橫掃天下，無人敢與之對抗。
“先天五重境，恩師曾一刀斬殺，”藍沖河抽出背負在身后的黑色神劍，“弟子不敢效仿恩師，但今日既然遇到了，便要斗上一斗。”
“一刀斬殺先天五重境？”
枯石老人目光微凝，“你來自月星城？”
“藍某出自黑山州域，師承于顧惜命。”藍沖河淡聲道。
“胡說八道！”
枯石老人冷笑一聲。
黑山州域跟濁江州域相距不遠，也就兩百萬里，對于普通凡人來說，自然遙不可及，但對于先天武者而言，數年時間就能跨越。
黑山州域的實力，枯石老人極為清楚，最強者也就是鐵君那個層次，怎么可能出現一刀斬殺五重境的人物？
“請閣下賜教。”藍沖河舉起神劍，眼中寒芒閃爍。
“找死！”
枯石老人不再遲疑，雙手一伸一縮，手臂上多出數十個銅環，兩只手猶如枯石一般，透著青黑色。
嗤拉！
利爪揮出。
枯石老人的成名絕學枯石爪，撕向藍沖河。
迎接爪芒的是一柄神劍，劍光縱橫，剎那之間，便劃出六道劍痕。
南北江盟的高手分別停駐在兩側，一邊對峙，一邊觀戰。
他們在等結果。
倘若枯石老人獲勝，南江盟就會趁勢一舉掃蕩了北江盟高手，如果是藍沖河獲勝，凌思遠必死無疑，到時候，北江盟反而可以占據優勢，解決南江盟。
兩大先天聯盟的存亡，寄托在枯石老人跟藍沖河身上。
“這個藍沖河的實力比我預計的更加可怕，跟枯石老人廝殺過百招，竟然不落下風？”
凌思遠望著縱橫交錯的劍光爪痕，眉頭微皺。
“盟主，這一戰枯石老人會輸嗎？”古家兄弟有些擔心。
“應該不會，藍沖河修為略遜一籌，只有四重境巔峰，而枯石老人已經是五重境，雙方隔著一層階位，即使此人劍術再精湛，也無法跨境廝殺！”凌思遠沉聲道。
四重境跟五重境的差距極大，雖然只是半步之遙，卻代表著真氣威力的暴漲，以及肉身力量的差別。
據他所知，方圓兩千萬里內，只有月星城弟子，曾以四重境修為戰勝五重境，藍沖河來自黑山州域，武道底蘊不比濁江州域深厚，劍術又能強到什么地步？
“藍兄，居然可以跟枯石老人對抗？”連簡忍不住驚嘆道，“他才走到金山六百丈，便有這等實力，若走到金山之巔，豈不是連六重境都能斗上一斗？”
“這座金山，比我們想的更加可怕！”寇海深吸一口氣。
……
金山腳下，廝殺聲連綿不絕，持續了三個時辰，仍沒有結果。
凌思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北江盟眾人，也從最初的絕望，變成期待激動，又化作濃濃的擔憂。
戰斗持續的越久，對藍沖河越不利。
五重境的真氣、肉身遠比四重境強的多，枯石老人又不是鐵君那種強行破境，實力尚不穩固的最弱五重境，此人成名許久，早在百年前就已經達到先天五重境。
無論肉身、真氣，還是武道技巧都打磨的格外圓融，隨著時間過去，枯石老人對藍沖河的劍法逐漸熟悉，雙只手臂揮舞不定，銅環發出清脆的響聲，擋住劍刃劈砍。
“老夫縱橫各大州域數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你這般劍術精妙的高手。可惜，老夫曾得到月星城高人指點，枯石爪同樣是世間最頂級的武學，今日這一戰，你必敗無疑。”
枯石老人朗笑出聲。
“是嗎？”
藍沖河目光森冷如冰，手中長劍一次次揮劈，身法與劍法相融，每一步都無比玄妙。
從顧修云斬殺鐵君算起，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歲月，藍沖河的進步算不上驚人，但他終究是顧修云相中的弟子，天資并不弱，無名劍法一千零二十四招，練成了前三百六十招，并以此形成一門極強的劍訣。
廝殺許久，三百六十招施展了好幾遍，蘊含的特殊劍訣也漸漸成型。
咻！
一道渾然劍氣橫空出世，瞬間撕開銅環防御，將枯石老人的右臂斬斷，并劃過對方胸口，留下半尺深的劍痕。
剎那間，鮮血狂涌，血肉斷裂，前半邊身體只剩下森白色骨架在支撐。
“怎么可能？”
枯石老人心中駭然，連忙抓起斷開的右臂，朝著背離金山的方向遁逃。
先天五重境強者，血肉生機頗為驚人，這等傷勢對普通人來說必死無疑，但對枯石老人而言，休養三四個月，就能恢復。
“枯石老人輸了？”
南江盟眾人一臉呆滯。
凌思遠連忙后退，并高聲喊道，“快走，立刻逃離此地。”
話音剛落。
藍沖河已經殺到眼前，嗤拉！
劍芒劃過虛空，四重境初期的凌思遠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一劍洞穿頭顱。
同為四重境，藍沖河的實力遠比對方強了太多太多。
“連老，不要放過南江盟之人。”
寇海毫不猶豫沖上前，手中奇異兵器直指古家兄弟，連簡緊隨其后，朝著南江盟其余高手斬去。
面對實力滔天的藍沖河，南江盟武者早已失去戰意，哪還敢停留，一邊抵擋連簡跟寇海的追殺，一邊逃向遠處。
……
北江盟高手返回金山腳下時，藍沖河早已登上山腰，盤膝端坐，正在閉目修行。
“多謝藍兄相助，北江盟感激不盡。”寇海躬身跪下。
“今日恩情，北江盟日后必定涌泉相報。”連簡跪伏在地。
北江盟其余強者也紛紛跪下。
然而，山腰上的藍沖河沒有任何回應，他正在沖擊先天五重境。
與枯石老人激戰了三個時辰，真氣瘋狂運轉，終于破開體內瓶頸，此刻精氣神交融，真氣越發精純凝練。
噗！
一聲悶響，藍沖河感覺整個身體都在蛻變，從四重境巔峰到五重境，不僅是修為的跨越，也是肉身的突破。
“先天五重境……終于突破了！”藍沖河睜開眼睛，看似平靜的目光中透著濃烈的激動與興奮。
就在這時，一道青色光芒凝聚成形，出現在金山頂部。
“徒兒。”
青光發出聲音。
“恩師？”藍沖河猛地抬起頭，看向金山頂部。
千丈高山的盡頭，青色光芒漸漸凝聚成人形身影，眉目清晰，單手負背，雖然隔著數百丈，仍能感受到一股浩浩蕩蕩的壓迫感。
這是顧修云的分魂千絲念。
十多年過去，他的神道修為早已達到神主巔峰，四五個大型州域的香火念力集聚一身，幾乎每時每刻，神力都在瘋狂增長。
而作為分魂千絲念，也蘊含了香火神道的威能，一絲意念，便將先天武者壓的喘不過氣來。
“山頂那位……就是藍兄的師尊？”
北江盟眾武者彼此相視，額頭隱隱流下汗滴。
青色身影站在金山頂部，卻讓他們感到心神欲裂，真氣凝滯，可想而知，一旦對方來到近前，會是什么景象？
“藍兄的師尊，莫非是一位神靈？”寇海低聲猜測。
“不可能，神靈怎么會收凡人為弟子，人神永隔，這是大神主定下的規矩。”連簡搖頭道。
另外幾人正欲開口，忽然一股浩然沛力壓下。
北江盟武者都失去了意識，昏倒在此。
藍沖河的心神中，一道青色身影猶如天神般站在天地間，“徒兒，你能在十二年內突破到五重境，為師頗感欣慰。”
“金山之力，最多讓你突破到六重境，若想更進一步，便只有前往妖魔域，你從敖國北側的神柱山進入妖魔域，那里自有一番機緣。”
“為師有要事在身，須得遠行一段時日，記住，武道修行重在堅持，不可有絲毫懈怠。”
金山頂部的光芒漸漸消泯。
“恩師？”
藍沖河恢復清醒，四處張望，卻已經找不到顧修云的身影。
山腳下，北江盟武者紛紛蘇醒，一個個面帶震驚，看向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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