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霓裳鐵衣曲 > 第六十二章 錦貴
  吐蕃人并沒有出動大軍攻取,但各種收買、威脅、暗殺、劫掠等手段卻層出不窮,其目的只有一個,將生活在這一廣袤地域的大量羌胡部落編入吐蕃帝國,使其成為吐蕃大軍的一部分,威脅成都平原這一唐帝國西府,從三面夾擊唐帝國的隴右、關中之地。而面對吐蕃人咄咄逼人的行動,大唐劍南道駐軍的反應就軟弱遲鈍多了,他們很少采取直接的軍事行動,而是將那些受到吐蕃人威脅的羌胡部落遷徙到更靠近內地的州郡,以避免為吐蕃人所用。

  「為何不出兵應對?」王文佐問道。

  「什么?」興許是因為口音的緣故,李晉沒有聽清楚王文佐的問話,側耳詢問道。

  「為何不出兵應對?」王文佐提高了嗓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道理,前任都督總該明白吧?」

  「王都督,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李晉苦笑道:「兵來將擋就得有兵有將,而眼下松州那邊恰恰就是沒兵也沒將,自然只能吐蕃人進一步,我們就讓一步了!」

  「沒兵沒將?」王文佐皺起了眉頭:「這怎么可能?我來時的路上都看到了,成都這邊人煙稠密,士民殷富,不要說洛陽,便是長安周圍都有所不及,怎么會沒兵沒將?」

  「王都督你是有所不知呀!」李晉長嘆了一聲:「這里的確有錢有糧也有人,但確實無兵,松州那邊是關中隴右來的客軍,人數不多,戰心也不夠,自然抵擋不住吐蕃人!至于為什么?你知道劍南道一共有多少折沖府嗎?一共11府!」

  「11府,這么少?」王文佐嚇了一跳,他一路上都把時間花在研究松州周圍的兵要地理上了,對于劍南道的兵府數量倒是沒太在意,畢竟他只是松州都督府都督,又不是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11個折沖府的確少的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雖然他也知道唐的府兵集中在隴右、關中、河東這幾個地方,但劍南道地域遼闊(囊括了今天西南幾個省大部分土地),治下少數民族多,情況復雜,弄到和江南道(7府),淮南道(9府)、嶺南道(6府)駐軍數量一個水平線,還沒山南道(15府)多,著實有點駭人聽聞。

  「是呀,只有11府!王都督,你現在知道我的難處了吧?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王文佐點了點頭,對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頹廢的老者的觀感有所改變,當然折沖府的多少并不能全部代表當地駐軍的數量,還有藩兵、義從、募兵以及其他省份的調來的府兵,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可以體現的。劍南道所轄北至劍門關、甘南,西至云南瀾滄江、哀牢山,南至貴州省、廣西省北部,東至三峽,可能是大唐天下十道中土地面積最遼闊,少數民族最多,地形最復雜的一個,這么大的地盤,如此復雜的情況,只有區區11個折沖府,就算全是上府,撐死也就一萬多不到兩萬軍隊,夠干什么?也難怪他面對吐蕃咄咄逼人的進逼,表現的這么消極了。

  「王都督,朝廷都說蜀兵羸弱,不堪戰!確實蜀兵及不上關中隴右驍勇,那也主要是因為馬匹不如,馳突掩擊比不上關中隴右,但若論步卒跋山涉水,其實并不亞于關中、三河之士。但再好的士卒也要教習武藝,申明法度,堅甲利兵,然后才能堪戰,而這方面——」說到這里,李晉嘆了口氣,便沒有說下去了。

  王文佐聽到這里,已經猜出了六七分對方的沒有說出來的話了,唐代的折沖府一個重要的職能就是在平時農閑期間訓練檢閱府兵:如何使用武器、各種隊形,如何識別旗號金鼓,講明軍法,這樣上戰場之后才是可戰之兵,而不是烏合之眾。不難看出,折沖府的數量不但決定了當地的實際兵力,還決定了當地受過軍事訓練的兵員數量(因為實際上曾經受過訓練的人數肯定超過了折沖府的額度,因為有退伍兵的存在,而且一般都還有余

  裕),我們可以將其視為某地的軍事潛力。

  為何劍南道明明有充足的人力財力,卻只有區區十一個折沖府呢?這就涉及到大唐對手下若干道的定位了,關內道是根本,隴右河東是屏護兩翼,河北、淮南、江南是糧倉和財源,河南是保證漕運和東都洛陽屏護,劍南道是天子私庫,提供絲帛、金銀銅各種特產,養關中隴右軍隊的。在這種定位下,劍南道不需要也不應該有太強的軍事潛力,否則一來需要消耗地方財力養兵(府兵雖然不用發軍餉,但平時也要對大批青壯人口免稅免勞役),減少了上貢中央的財稅;二來地方軍事潛力太強,一旦壓榨過頭了造反不好收拾,一個富裕而又羸弱的劍南道才是符合大唐整體利益的。

  所以唐初的劍南道本土就只設置了11個折沖府,但唐帝國創始者們沒有想象到的是,吐蕃人的崛起使得成都府不遠的松州變成了前線。而大唐和吐蕃人的角逐影響到了地處西南洱海周圍的六詔之地。永徽四年(653年),為獲得唐帝國的支持,南詔王細奴邏派子邏盛炎出使唐帝國,唐高宗封細奴邏為巍州刺史。其他五詔與河蠻部落,受吐蕃威脅,常棄唐歸附吐蕃。南詔始終附唐,因而得到唐的支持。經過近一百年的苦戰,南詔王皮邏閣終于統一六詔之地,成為西南強國。

  而南詔和唐的良好關系并沒有維持太久,天寶十年(751年),鮮于仲通率兵八萬出戎、巂州,往擊南詔,閣邏鳳遣使謝罪請和,請還其所虜掠,表示愿意歸附于唐朝,若不允許則「歸命吐蕃,云南之地,非唐所有也」。鮮于仲通不許,進軍至西洱河,兵臨南詔首都大和城,被南詔擊敗,唐兵死六萬人。南詔方面亦損失慘重,云南自曲、靖二州以下東爨居地被唐兵破壞。[11]此年南詔倒向吐蕃,吐蕃冊封閣邏鳳為「贊普鐘(意為贊普之弟)。至此,劍南道變成了大唐僅次于隴右的前線,在接下來的上百年時間里,南詔吐蕃唐在西南的三國演義一直在持續,直到唐滅亡,吐蕃和南詔也幾乎是同時滅亡,可謂是同始同終,難兄難弟。

  「那松州都督府一共有多少兵馬?」王文佐問道。

  「兵額是2800人,另外可以征調羈縻州的番兵!」

  「要征調番兵要么發餉,要么就要賜賞,這都要花費錢帛!我一路過來看到州郡富庶,那有沒有協餉什么的呢?」

  「是有一點,不過不多!」李晉苦笑道:「東西兩川每年要上繳關內道的錢帛稅賦可是不少,拿不出多少來賞軍了!」

  「沒有錢帛?」王文佐吃了一驚:「蜀錦天下聞名,劍南道怎么會拿不出錢帛賞軍?」

  「王都督不信可以去市面上看看,成都的蜀錦可比長安的蜀錦還要貴一兩成,你道是為何?」

  原來蜀地通往關中沒有水路,陸路也十分崎嶇難行,運輸成本極高,所以和江南、江淮、河北這些地方運送糧食入關中不同,蜀地的稅賦都是先把糧食換成重量輕,單位價值高的錢幣和錦緞,然后再押送去長安的。其結果就是明明蜀錦產于成都,可產地的蜀錦比長安的蜀錦還價格更貴,官府不缺糧食缺錦緞和錢幣。王文佐想要招募番兵,可那些番部的長老首領們要的是銅錢,布帛尤其是蜀錦,番兵們來也是圖的賞賜,糧食他們的興趣是不大的。

  聽到這里,王文佐已經被大唐奇葩的財稅政策弄的無語了,幸好自己出發前從天子李治手里薅了一把羊毛,搞了幾千匹蜀錦來,不然自己眼下連給番部首領的見面禮都拿不出來,俗話說:手上沒把米,叫***都不來!振臂一呼,幾句熱血口號喊喊,就能讓別人替你賣命,這種事情可不是現實生活會發生的。

  「李公,使眾用兵,無非賞罰二道,下官這次前來,囊中空空,還請賜下帛十萬匹,錢五萬貫,以為犒軍之用!」

  「帛十萬匹,

  錢五萬貫?」李晉笑了起來:「王都督,我們也就不要討價還價了,帛一萬匹,錢五千貫,就這么多了,若要再多,那老夫也就只能請辭,換個人來替老夫這個位置了。」

  聽到李晉把自己的開價一下子減了個零,王文佐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最后苦笑道:「一萬匹絹,五千貫錢,這點能做什么?」

  「王都督,就這些還是你才有的,換了別人來當松州都督府都督,老夫可是不給的。老夫雖然已經被從長安趕出來好多年了,但也聽說過天子,皇后都很看重你,你嫌少能去天子,皇后那邊告狀訴苦,旁人可沒這個本事!」

  王文佐被李晉這番話說的哭笑不得,倒好似自己依仗天子恩幸欺壓上官似的。只得向李晉拱手謝道:「多謝上官厚賜!」

  離開了衙門,王文佐回到驛館,準備在成都住上兩日,逛逛兩市,補充好前前往高海拔地區的必須之物再出發。畢竟成都便是當時西南第一大都會,市場里百物薈萃,如果自己錯過了這里,有許多東西就沒地方買了。

  「姜五百斤,蒜五百斤,鹽一百石,羊油七百斤,羊皮手套四百套,皮靴子四百雙,帽子四百頂……」王恩策手拿毛筆,飛快的在紙上記錄。

  「主上,姜蒜鹽用來吃的,那買這么多羊油作甚?也是用來吃的嗎?」伊吉連博德問道。

  「用來涂臉涂手的,當然也可以吃!」王文佐道:「松州那邊地勢高風大天冷,臉手若是不涂羊油,寒風一吹,都是一道道口子,疼都疼死了!凍的狠了,手指頭,腳指頭都沒了,拉弓都拉不了,怎么打仗?對了,若有好的凍傷方子,用錢買來,多準備些!」

  「這么冷?比蝦夷地還冷?」伊吉連博德咋舌道。

  「未必比蝦夷地冷,但肯定比蝦夷地高,越高的地方風就越大。再說你是世家子弟,即便是冬天也肯定是皮裘裹身,尋常士卒哪里能和你比?」

  伊吉連博德被王文佐這番話說的無話可說,只能嘿嘿了兩聲。王恩策抄好了名單,便帶人出去采購。那單子上各色貨物有二三十種,量又大,到了傍晚時分,還有快一半沒買完。店家賠笑道道:「公子,這單子上的貨物這么多,店里調貨也要時間。我們怎么趕也辦不完,不如您留個地址姓名,明日我都湊齊了一同送到貴府上,這樣您也輕松!」

  「這些貨物又不是你一家的,你能都辦好?」王恩策問道。

  「確實小人一家沒有這么齊,但哪里有貨,哪家的成色好,小可自然比公子您清楚,只要付一百貫的定金即可!」

  王恩策聽那人這么說,心中微動,他跟著王文佐也有些時日了,每日里都是做些尋常差使,絲毫沒有王文佐「親弟弟」的待遇。時日一久,他嘴上沒說,心里卻有幾分積郁。這次又是這種辛苦差使,便點了點頭。

  「好,便依你說的吧!不過明日你一定要送到,不然可饒不過你!」

  「放心,咱家這店鋪在成都也有三代人了,有根有腳的,名聲您可以去打聽一下。」

  王恩策正準備讓人掏錢,旁邊卻有人扯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王樸,問道:「怎么了?」

  「公子!」王樸壓低聲音道:「咱們在這里是外鄉人,人不生地不熟,還是小心些好!讓他們準備好貨物,明日我們來買就是了,不要付訂金!」

  「我決定的事情,你照做就是了!」王恩策怒道:「若有差錯,自有我去和兄長說,輪不到你多嘴!去,付定金!」

  王樸見狀無奈,只得依照王恩賜說的那樣掏出一百貫錢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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