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檢查是腦部ct，原先在越秀醫院做過一次。越秀的收費是三百二。這里是五百八。
但是檢查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腦出血之類的嚴重情況，只是顯示輕微的腦震蕩。只是需要觀察二十四小時。
緊跟著中年男子要求做頸部頸椎的ct以及胸腹部ct。
這個我也沒有意見。畢竟是撞到了，傷到頸椎和胸腹部也是有可能的。
檢查結果還是沒有什么問題。
當他提出繼續做核磁共振的時候，我其實不懂什么叫做的核磁共振。
但是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我還是答應了。
中年男子似乎是個內行，接下來要求血常規，尿常規的時候。
我有些不懂了，小心翼翼的道：“大哥，這種檢查好像跟撞人沒有什么關系吧？”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怎么沒有關系？我爸的身體一直都很好。這次要是查出任何問題都是你的責任！”
我也不好辯解，畢竟還需要他的諒解書。主要還是因為血常規尿常規的檢查費用不是很高。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然后又是心電圖，還有腹部彩超。
我還是忍住不說什么。
接下來他要求胸部切片還有血糖血脂的檢查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了，“大哥，血糖血脂，胸片跟事故不可能有關系吧？”
大哥倨傲的道：“我就這一個父親。我很愛他！他被你撞了，我很生氣！你不要給我廢話！我父親沒事最好！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沒完！”
我默不作聲。易地而處。我可能態度還沒有他好。
折騰到了下午三點，全身檢查已經做了一個遍。
住院手續也辦了。三千塊錢已經花光。
中年男子拿著一個藥品清單遞給我，“去藥房把這些藥買了！”
我沒有接單子，因為我已經沒錢了，小心翼翼的道：“大夫不是說只需要觀察二十四小時嗎？沒有說給開藥啊？”
中年男子冷冷的道：“我爸爸之前有高血壓，糖尿病。還有肺氣腫。因為你撞了他，導致了他這些病的病情加重。你得負責！”
我接過了藥品單子，看了看那一長串的數量。確定我不可能買得起這些藥！
只能搖搖頭，“是我撞了大爺沒錯。該我承擔的責任我承認！有必要的檢查我不會說半個不字。但是不屬于我的責任，你不能訛我吧？”
“小子，你怎么說話的？什么叫不屬于你的責任？我父親身體一直很好，現在出了任何問題，都是你的責任！你看看這個以前的血壓最高只有170！剛剛檢查的都180了。這血壓飚升的原因不就是因為你撞了他嗎？你必須負責！是不是我態度太好，你覺得我好說話！想推卸責任啊？”
我苦笑一聲，“我不是想推卸責任，而是我沒有錢了！我就是一個送外賣的。這三千塊錢是我所有的財產了。已經被你花得差不多了。我真沒錢了！”
中年男子依舊一臉冷漠，“你有沒有錢跟我沒有關系！我爸是你撞的。你去借也好，搶也罷。你得負責到底！”
大爺也清醒了，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是一直都不說話。跟他兒子一樣，神情漠然。
但是我是真的沒有錢了。我沒有地方可借，我也不可能去搶。
我干脆一攤手，“對不起，我真的沒錢了！如果你覺得確實是我的責任。那大哥你只能先墊著，日后我再還你！”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你想什么呢？當我是傻子啊？我墊付？門都沒有！”
我靜靜的看著他，“你不是很愛你的父親嗎？如果你真的愛他，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你墊付下不也是應該的嗎？”
“你少這糊弄鬼！這年頭，誰家拿不出幾十萬。你就花了伍仟塊錢！就想撂挑子了？你別在這跟我胡扯，識相的趕緊去交錢！要不然我只能讓警察來處理了！抓你進去坐牢！”
我黯然，“隨你吧！我真的沒錢！”
只能隨他。因為我真的沒錢！
錢永遠是一個男人最大的體面！
如果沒有錢，那就只能毫無體面的去應對各種惡劣，比如坐牢。
我突然生出了一種萬念俱灰的念頭。
如果這是生活給我的磨練，或者是懲罰，那么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要是坐牢了，我估計我可能徹底的失去女兒。
而女兒是支撐我唯一的信念。
一旦這個信念崩塌，那么接下來的我，極有可能就是繼續那兩年的日子，得過且過的活在幻想里，再也不敢對生活有任何奢望，渾渾噩噩的虛度此生.........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少跟我玩這一套！你這樣的無賴我見得多了！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幾十萬都沒有我是不可能信的！我告訴你，我可以申請強制執行的。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完，拿出了電話，直接撥打了辦案警官，“警察同志，現在肇事者不給錢，他說他沒錢！對！對！你們來人先把他抓進去關幾天！對！對..........就在醫院...........”
掛掉電話，然后警惕的看著我，“小子，等著吧！警察馬上就來！我讓你給我裝！識相的，趕緊去交錢。不然別進去了再喊后悔！”
我木然的看著他。什么也沒說。
我與他是兩個生活圈子，在他的周圍，可能是個人都拿出幾十萬。
他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根本不相信我沒錢！
不是一個頻率的人，永遠都不會達成共識。那么就意味著需要外力介入。
警官還是昨天的那兩個警官。
站到我面前開始訓斥，“你撞人了，該治療就要治療！昨天不是跟你說了要有一個好的態度嗎？”
態度再好，也沒有錢好！
我默默的遞過去一大疊檢查單，“該做的檢查我都做了！大哥認為我撞他父親導致他父親的高血壓，糖尿病還有肺氣腫加重都是我的原因。這我也可以接受，只是我真的沒錢了。大哥如果愿意墊付，我可以還！我還要怎么樣的態度？”
我的語氣已經有了些不耐煩。
我確定我擺脫不了我現在的窘迫局面，也許，坐牢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警官似乎也愣了下，轉而看向中年男子，“這位同志，他的身份我們已經查證了。確實不是有錢人。但凡有點路子，他也不會去送外賣對吧？咱們是不是可以盡量的心平氣和的討論下，你這個糖尿病肺氣腫高血壓根被撞有什么關系？咱們得講點道理是吧？”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我可以提供去年我父親的血壓檢測單！那個時候只有160，今天測的是170。這難道不是因為他被撞以后造成的嗎？我也是體面人，我還不講道理嗎？”
警官嘆了口氣，“我跟你說，肇事現場是沒有攝像頭的。都快凌晨三點了。這個小伙子完全可以逃逸的。但是他還主動報警。這個小伙子人品不錯。肯定也不是有錢人............”
中年男子直接打斷道：“警官，你怎么老是幫著他說話？什么可以逃逸的？他撞了我父親這就是鐵一般的事實。他撞人了他就要負責！你們是警察你們得公平公正的處理這件事。你要是還這么幫著他說話，我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收受了他的賄賂？”
那個警官怒了，“陳先生，我不是幫著他說話，我說的也是事實。不能因為他是過錯方。你就使勁的坑吧？他撞人他當然要負責。他只負責他的過失部分。你父親的老病你都要他負責，你這就有些蠻不講理了！還有你說話最好注意點！誹謗警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警官不卑不亢的回答，讓中年男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是仍自強硬道：“那我不管！反正人是他撞的！本來我父親好好的，現在被他撞成這樣。他得負責還我一個健康的父親！我父親現在需要治療，但是他不交錢了。這樣的態度是不是可以先拘留他？直到他交錢為止？”
警官搖搖頭，“這個事故屬于非機動車事故。而且越秀醫院提供的檢查報告顯示，傷者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需要觀察。并且肇事方第一時間送診，沒有逃逸！按照規定我們不能采取強制措施。我們會出具事故責任書。確定是誰的責任。至于賠償，你們要是協商不了，可以去法院民事訴訟！”
中年男子恨恨的瞪著我，“也就是說他不交錢，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嘍？”
“都說了，你可以起訴！只要是合理的費用，法院是一定會支持你的。然后你可以申請強制執行。如果對方不執行，那就可以采取強制執行了！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說的什么撞擊加劇了老病的程度，我覺得法院是不可能支持的。”
警官確實是一直在幫著我說話。可能是對方的蠻不講理的態度讓這位警官也不舒服吧！
其實當我抱怨命運無情的時候，好好想想，這個世界還是有人會讓你感覺到溫暖的！
比如素不相識的那位面館老板，再比如眼前這位素不相識的警官！
所謂的人間不值得，那只是我們沒有細細的去感知這個世界！
我很誠懇的道：“我透支了四張信用卡，網貸擼了一圈！我就是個信用黑戶！我知道這很不光彩！但是我還是愿意承擔責任。不管多少錢，只要是我造成的。雖然我現在沒有錢。但是我可以給大哥你打個欠條。但是大哥你得給我出諒解書，我得拿回電動車，繼續去送外賣賺錢！才能還你錢！”
改變自己意味著脫胎換骨！
意味著再也不要諱疾忌醫，直面自己的慘淡，還有正視自己所有的缺點！
不再說謊！做最真實的自己，就是最好的開端！
再怎么無情的世界，如果我可以感受到哪怕一絲溫度，我就不想放棄！
但是我的誠懇招來了陳先生的嘲諷，“你都信用黑戶了，欠條有什么用？”
我坦蕩的看著他，“陳先生，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不信！但是有一點你真的要信，我現在還剩下一百七十塊錢。我真的拿不出錢來給大爺治病了。我跟你說這些。我只是想表明我的態度，我想負責，只是現在沒有能力！”
陳先生嗤之以鼻，“少跟我來這一套。諒解書是不可能的。我們法院見！”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大爺的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大爺，對不起！”
大爺有些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看著他蒼老的容顏。萎靡的神情。
我真的是愧疚滿滿。
只是，我真的是沒錢！
我轉而看向陳先生，“陳先生，我撞大爺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他拉了一三輪車的青菜，準備回去販賣！你衣著光鮮，開著幾十萬的沃爾沃，卻讓自己的這么年邁的父親做這么辛苦的營生，我覺得你一點都不體面。一點都不孝順！”
陳先生有些惱羞成怒，臉色漲得通紅，“關你屁事啊...........”
我沒有反駁他。沒有意義！
他不給出諒解書，也就是說我的謀生工具電動車拿不出來。
我轉而看向那個公道的警官，“警官，我真的是沒錢了！要不你抓我回去吧！”
我承認我是在惺惺作態。警官已經明確的說我的行為達不到采取強制措施的地步。
警官搖搖頭，“明天再說吧！大爺不是還要觀察二十四個小時嗎？確定大爺沒事了再說！”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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