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臺階的球場燈光婆娑，蕭致抓握籃球有一搭沒一搭拍在操場上。
明顯的潮汗沿鼻梁泌出，少年呼出的熱氣兒散在燈光里，目光直視前方，壓根不看旁邊的諶冰。
“我投籃，你糾正可以嗎？”諶冰問。
不遠傳來文偉和管坤的說話聲，隔了一段距離，什么都聽不太清楚。
蕭致才頭一次正眼和他對視，眼底情緒介于熾烈和壓抑間，明顯被有點兒上火。
“我是不是說過離我遠點兒？”
按照談戀愛國際慣例，假如不能當愛人那最好也別做朋友，距離最美。
但問題是，諶冰沒談過戀愛，他目前全部的情感指導都來自這兩天來的兩性關系寶典。
書里說：茶藝，可以明目張膽踐踏戀愛關系中約定成俗的全部法則。
被他步步緊逼，諶冰只好故技重施：“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真心覺得你很厲害。”
“……”
“如果我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困擾，對不起，可能是我太情不自禁了。”
“……”
這味兒不對。
蕭致目光變得艱深起來，而諶冰疏疏落落站在樹梢的陰影中，光影柔和了眉眼慣常的冷淡，顯得安靜，又清新。
“操——”
蕭致眼角按捺地跳了一下，對峙四五秒，砸球，調頭走出球場。
他倆你來我往，而文偉已經在旁邊看了半晌。感覺諶冰正癡纏他蕭哥的事實越發清晰。
此情此景，不會表白被拒了吧？
文偉思索半晌，走近安慰諶冰：“蕭哥走了沒關系啊，有些事不能強求，你要還打算學籃球的話我教你啊！我這個人最大的有點兒就是有耐心，哪怕地里的倭瓜我都能教會它三步上籃——”
“不用了。”
諶冰撿起地上的籃球，輕輕踮腳。
三分球進框后發出“哐當”一聲響，諶冰頭也不回離開了球場。
文偉：“…………”
剛才偷偷溜出教室有人擔心會被陸為民逮，此刻，諶冰走到高二4班教室外，察覺到了詭異的寧靜。
再下一瞬間，傳來陸為民嘔啞嘲哳的嘶吼。
“看看現在幾點！上課時間！教室人少了一半！天上是有流星雨還是有你媽？你們，學生的基本素養全忘了？”
諶冰拐彎過去，又是一聲響：“有臉回來！蕭致，你，出去站好——”
“哐當”，門被踢了一聲。陸為民尾調上揚：“你還有意見？！”
“沒意見，我就開個門。”蕭致滿頭晦氣走出來。
跟諶冰對上視線：“……”
真他媽巧。
“我服了，整棟教學樓就我們班最吵，在校門口就聽見有人吼。來，我現在聽聽你們到底在聊什么？有那么起勁兒？！”陸為民快要殺瘋了，扭頭看見諶冰，愣了兩秒：“去上廁所了？”
“不是。”
諶冰說，“我在打籃球。”
陸為民：“……那你也站著！”
教室里響起笑聲，明顯在笑陸為民的新晉心肝寶貝兒就這么若無其事打了他的臉。
諶冰指了指自己座位：“我想先拿作業。”
陸為民氣瞬間消了一半：“趕緊去。”
走廊站五六個男生手吊兒郎當插褲袋里，諶冰到另一頭站好，偏頭就能看見蕭致被陸為民對頭狂噴：“人家諶冰罰站都知道帶作業，你挺悠閑啊，站著給4班當門神？”
“……”
蕭致似乎忍了兩秒，視線若有若無往諶冰看了眼。
諶冰就很冤。
不讓學習了是嗎？
陸為民翻了翻他拿出的語文教材：“書這么新？必修3講一個學期了，你看看你做的這個筆記，約等于沒有。杜甫這幾首詩能背嗎？背一個我聽聽。”
蕭致舔了下唇，沒話講，顯然壓根沒背過。
陸為民氣得當場西子捧心：“你，你真的是，這幾篇課文今晚回去背！背不了明天給我抄十遍，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我就不信高考前我讓你背不下來。”
陸為民轉過去，接著檢查作業。
夜色有點兒昏暗，陸為民離開走廊，沉靜沒半分鐘就聊開了。
“好煩啊，不都上個學期的內容了嗎，還讓背。”
“蕭哥你背不背？”
“不背。沒空。”
“怎么了？晚上有事兒啊？”
“……”
文偉打完球回來也被抓了，灰頭土臉拿作業到走廊，看見諶冰：“臥草，大義滅親啊這是，連你都站著？”
諶冰搖了搖頭，繼續翻書。
走廊燈光昏暗，靠近角落看不太清楚字，文偉拿手機開了手電筒抄作業，想起了問：“冰神，手機又交了？”
諶冰：“沒交。”
“……”
文偉夸他，“不錯，入鄉隨俗很快。”
邊寫，文偉手機消息直響。
他這種社交達人，四五個QQ微信都不夠聊的，經常半夜還在發語音。但完全不是撩騷撩妹，九中學生除了學習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比如上次賣筆那攤子。文偉手里也有一大堆賺錢的生意。
問他呢就是家里窮，要早點謀生路補貼家用。
文偉手指杵了幾下，沒來得及，說：“冰神幫我回兩句，砍價就叫他滾。”
諶冰接過手機，瞟了眼。
可以，賣的還是學霸筆記。
編輯回復，消息通知亮了一下【九中彭于晏，有一位用戶瀏覽了您的主頁，并向您聯系。】
……還九中彭于晏。
諶冰看了看身旁抄作業抄的齜牙咧嘴的男生。
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諶冰順手點進去回復。對方萌妹頭像，發來了私信。
月亮醬：【小哥哥今晚峽谷沖浪嗎？你聲音好好聽哦。】
諶冰戳了戳文偉：“這怎么回？”
文偉趕緊接過手機：“我來我來——”
文偉滿臉殷勤，但完全也是對待金主爸爸的諂媚。諶冰靜了兩秒，沒忍住：“你聲音好聽？”
“……”文偉這就不樂意了：“冰神，在你批評別人時，請時刻謹記，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像你這樣優越的條件。”
諶冰：“……”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誰聲音能迷倒一片啊？又不是蕭哥，老天爺賞飯吃，每天約他的排都排不過來。”
“蕭致？”諶冰本來想繼續看書，回頭看他。
“對，”文偉舉過手機，“這是蕭哥主頁，王者陪玩，國服李白。粉絲幾大千！”
前幾天似乎聽文偉說過，但諶冰現在才把陪玩跟蕭致本人畫上等號。ID“蕭z”，頭像半張側臉，耳廓漆黑窄細的耳釘能看出是本人，眉目輪廓被后續的陽光遮了半截，隨手一拍比某音的帥哥網紅還網紅。
諶冰動了下念頭：“他每天花多長時間干這個？”
“可能一小時，反正不超過兩小時，有時候不接，看心情。”
旁邊，打了下課鈴，文偉收了手機一溜煙回教室。
下晚自習，諶冰回寢室寫完作業，拿手機沒忍住下載了這陪玩軟件。
作為活了十七年碰游戲屈指可數的正統學習流男生，諶冰甚至分不清他操作屬于什么等級，只能看見滿屏的“臥草”“臥草”“臥草”“6666666”“啊啊啊啊yyds！”
注冊號沒五分鐘，關注欄亮了，顯示對方在線。
抬手給臺燈亮度調低，諶冰拿著手機，眉眼涂抹了細碎的光影。給自己隨便打了串昵稱，指尖點進蕭致的聊天框。
hjkl：【你好，我想點你。】
等了估計十分鐘，對面回了消息。
蕭z：【找工會。】
工會？
什么工會？
諶冰點進頭像才發現他的隸屬，接著點進去，似乎是什么聲控聯盟。首頁光明正大的掛著價目表。
【金牌：半小時15，一小時30，一天80……
頭牌：半小時20，一小時40，一天120……
男神：半小時40，一小時80，一天300……
國服：一小時300，看心情接單。】
之前聽文偉說過，那么蕭致應該屬于國服陪玩兒了。
諶冰聯系客服。
hjkl：【我想點一個帶國標的陪玩。】
客服：【請問您是男生女生呢？我們這里有的國服只接女孩子單，有的不接女孩子單哦！】
還有這種分別。諶冰思索了幾秒，打字。
hjkl：【蕭z接什么單？】
客服：【他只接男生哦。】
hjkl：【那我是男生。】
客服：【……小哥哥這邊有競價的，可以先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要求還挺多。
hjkl：【初中。】
客服：【初中生這邊不推薦陪玩，給您聯系講題的學姐學長，您看有需要的嗎？】
“……”
hjkl：【我就要他！謝謝。】
客服：【好的，馬上幫您聯系。】
沒多久，諶冰支付定金，對方的聊天框開始有了動靜。
蕭z：【什么段位？】
很干脆，沒有廢話，擺明了拒絕多余的閑聊。
諶冰盯著手機思索了幾秒，百度之后穩健回復。
hjkl：【黃金。】
蕭z：【黃金點國服？】
“……”
難道規定了不能點嗎？
隨后，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蕭z：【加我小號。】
諶冰不會打游戲，他點蕭致的初衷是阻止他當陪玩，但這么下去似乎偏離了軌跡。正在思索如何應對時，消息重新彈出。
蕭z：【小號：love冰，自己加。】
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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