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走廊里的燈也關了，四周很安靜很安靜，是不是的只能聽到隔壁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咳嗽聲。
一個姿勢保持久了，沈語半邊身子都躺疼了。
便挪動了一下身體，雙手覆在小腹上躺平在沙發上，憑感覺聽著四周傳來的呼吸聲去辨別季泉聲在哪兒。
這種感覺很奇妙，聲音會在黑暗里被放大很多遍一樣。
“你沒睡？”
季泉聲突然問。
他應該是聽到自己在沙發上輾轉的聲音了，沈語唇瓣動了動，“我在試著感受你所感受的東西。”黑暗里的聲響。
“聲哥，你冷嗎？”
沈語突然問。
季泉聲說不冷，以為沈語冷，便要去把空調打高一點。
沈語笑著搖頭，“不是這個冷，是身處黑暗的那種冷，你應該不記得了，有一年暑假你帶我去旅游，我們去了一個涵洞里面，然后遇到全城停電，我們在涵洞里被困了一兩個小時，你一直在問我冷不冷。”
“我說不冷，就是黑得有些怕人，你說其實那也是一種冷，是靈魂感覺到了害怕，身體就會出現一系列的反應。”沈語說著，舉起了手臂，“然后我就開玩笑，說以后那要是我瞎了怎么辦，不得怕死，你說你會一直陪著我，給我當導盲犬。”
“聲哥，你一開始眼睛看不到了之后，有害怕過嗎？”
沈語扭頭看著季泉聲。
季泉聲嗯了一聲，“害怕這個世界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變化，害怕我熟悉的一切都改變了，黑暗的世界對于我來說完全是個未知的領域，人的恐懼來源于未知嘛。”
這一切都是季泉聲有感而發的。
當年換心手術后，他確實失明了，好幾個月都身處黑暗里，但是并不是眼睛的問題，而是大腦里有淤血，后來淤血散開，他的視力就恢復了。
“其實我們不一定要用眼睛去感受世界的，鼻子可以聞到花香菜香，手可以撫摸到雨水微風，有的時候眼睛看不到，或許還更有想象的空間。”沈語不想去進行情感糾纏了。
這一刻，她把季泉聲當成一個好朋友，他們就這樣平靜的聊聊天天馬行空的談談心，不就很好嗎。
為什么一定要是誰要當誰的愛人，誰要選擇誰呢？
“是的，眼睛看不到，腦袋可以去幻想，聞到花香，可以幻想它每一片花瓣都是不一樣的顏色，可以幻想它流光瀲滟，聽到風吹樹梢穿林的聲音，可以想象樹是紅色的，是黃色的，是白色的……”
話還沒說完，季泉聲就聽到了黑暗里傳來了噗嗤一聲笑。
“聲哥，白色的樹，想象畫面感還挺強的。”
“陽光下的白樺林嘛，遠看像是一片白茫茫，但是走近看卻發現樹葉還是綠的，就挺神奇的。”
“是呀。”
沈語幽幽感嘆，“聲哥，你懷念過去嗎？懷念能看到的日子嗎？”
懷念嗎？
當然了。
懷念過去能肆無忌憚的擁抱她，安慰她，見她流淚給她擦臉，勾著唇角低哄她也不會被推開。
然而，這一切懷念，歸根結底，都是她。
季泉聲笑了笑，“我對以前的記憶記得并不清晰，說不出懷念是種什么感覺，就覺得這一刻，如果能一直下去，就很好了。”
這一刻呀。
沈語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腦袋清醒后，一些洶涌的空曠的失落感瞬間又襲上了心頭。
時律，也上了心間。
兩顆心，如果不再繼續交互了的話，就沒有辦法體會到彼此的體會了。
就比如現在。
沈語沒有辦法體會到季泉聲說的這一刻的好。
這一刻，她只覺得孤單洶涌，心如刀割。
但是她還是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么。
季泉聲默了片刻后緩緩問，“瑜念說，你跟時律……你們都想好了嗎？”
想好。
怎么去想好了。
感情的事情最錯綜復雜，難以去想，更難以隨時說好。
所以沈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季泉聲，便以沉默做答了。
黑暗里。
甚至是在墨鏡后。
沈語看不清季泉聲眼底閃過的一抹晦暗。
兩人又沉默對坐了一會兒，雖然沈語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里走出來，但是一整天都是昏迷著沒有怎么好好吃飯的身體很誠實的反饋出了饑餓的反應。
沒錯。
在安安靜靜的房間里，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
季泉聲聽見了，起身，“餓了嗎？去吃點東西吧。”
沈語扶著沙發把手站了起來，點頭，“嗯。”
若是以往，這都八九點過了，沈語能不吃飯的是絕對不會吃的，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肚子里有寶寶。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了，這個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健健康康的把他生下來。
“我去開燈。”
沈語害怕季泉聲在黑暗里撞到東西，忙說自己要去開燈。
季泉聲卻笑了笑，“沒開燈嗎？我一直以為開著燈的。”
沈語：……
很不好笑，心里很難受。
她沉默著去開了燈，下一瞬，病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好幾個人魚貫著走了回來。
沈翊跟阿通走前頭，他們手里大包小包的全都是外賣食盒。
“姐，餓了嗎？過來吃飯。”沈翊看向沈語，又穿過她的肩膀看了眼季泉聲。
即便很多次看到他帶著墨鏡的眼睛，沈翊依舊覺得可惜，“聲哥，你也過來吃吧。”
“沈翊你這個王八蛋，米飯最重你讓我拎……”顧景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卻又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看到了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季泉聲。
下一秒，他把裝著米飯的袋子往地上一扔，怒氣沖沖的朝著季泉聲走去，“你怎么在這里？小稚呢？你把我女朋友拐到哪里去了？混蛋！”
顧景旭這舉動誰都沒有想到，所以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拳頭已經重重的打在了季泉聲的腦袋上。
撲通一聲，他又把季泉聲推倒在地。
而他的額頭剛好撞到了玻璃茶幾，茶幾被撞翻，上面剛剛擺上去的外賣灑了一地。
一片狼藉。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沈語跟阿通跑過去攙扶季泉聲，沈翊則是攔腰把還要往前沖的顧景旭抱住，“顧景旭，你給我冷靜點，你想干嘛！！”
而這時。
門又被推開了。
去買飲料后上來的瑜念看到屋里的一幕，愣了，“咋了這時？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