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孟豫霖站在熟悉的街頭，內心感受無法言說。
又回來了，他第一次進入劇本境的時間節點。
如鄰居大叔所說，今天下著大雨。
“象，你想去哪里？”宰六等著他發布指令，這是小鳶爸爸媽媽出車禍那天，是象要求落在這個時間點的。
“看看小鳶媽媽在干什么。”孟豫霖掩飾著內心的波動。
“好。”宰六調試著監視器,很快，屏幕里出現小鳶媽媽的身影。
傾盆大雨中，小鳶媽媽開著一輛很舊的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雨水噼里啪啦打著車窗玻璃，急驟又密集，已經是傍晚了，天幕沉沉，而她的表情,卻是比這天幕更陰沉。
就這樣,縱然瓢潑大雨，車卻行駛得又平穩又快，就從這行車，就能看出，這絕對是一個老師傅在開車。
小鳶家。
一個男人焦躁地走來走去，直到樓下響起喇叭聲，他立刻就下了樓。
小鳶媽媽的車，停在樓下。
男人罵罵咧咧上了車，在車上依然在罵個不停，罵小鳶媽媽來得太晚，去哪里鬼混，一邊罵一邊還對小鳶媽媽拳打腳踢。
小鳶媽媽一臉木然，油門一踩，車飛馳而去，男人才停歇下來，但謾罵卻沒有停止，各種難聽的話噼里啪啦往外蹦，聽得宰稚和宰六都懵了,不懂什么意思。
“小六，跳過這段。”不能再讓這倆孩子聽下去，“小鳶呢？”
宰六將畫面切到了小鳶家里，家中空無一人。
孟豫霖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看看小鳶在哪，是不是在漫畫爺爺家里。”
宰六再次切換畫面，果然不出他所料，小鳶就在漫畫爺爺家。
“往前倒一點點。”孟豫霖道。
宰六調整時間軸，畫面倒回，是小鳶媽媽大雨中送她來漫畫爺爺家的情景。
車停，小鳶媽媽撐著傘把輪椅拿出來，再把傘交給小鳶，讓小鳶自己撐著，她則彎腰把小鳶抱了起來，抱到了輪椅上。
漫畫爺爺聽見動靜出來了，跟小鳶媽媽一起把小鳶推進家里。
爺爺還說，“虧得你師傅把這輛舊車給了你，接送小鳶方便多了。師傅是好人啊。”
“是啊。”小鳶媽媽附和了一句,俯下身來叮囑女兒，“小鳶,要聽外公的話。”
“嗯。”小鳶很乖巧的回答。
小鳶媽媽看著女兒，眼里漸漸有了淚光，卻也舍不得把目光移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夠。
發現小鳶的頭發有點亂，她強忍著眼淚，啞聲說，“小鳶，媽媽給你梳下頭。”
“嗯。”小鳶乖乖地坐著不動，任媽媽把她的馬尾解開。
小鳶媽媽拿著梳子，將女兒的頭發梳了一遍又一遍，久久地，一直重復著這個動作，直到頭發順得梳子放在頭頂都能自己滑下來了，還沒有停止。
“媽……”小鳶似乎覺得異樣了，輕輕叫了一聲。
小鳶媽媽眼皮一跳，擠出一抹強笑，“我閨女的頭發真好，又順又滑。”
沒有對著鏡子，小鳶沒有看見媽媽臉上蜿蜒而下的眼淚。
小鳶媽媽仔仔細細將女兒的頭發扎起來，一根發絲都不亂，一邊扎一邊絮絮叨叨說著許許多多，仿佛有千言萬語，恨不得一次說完。
“小鳶，記住，你永遠都是最美麗的女孩兒，不要自卑，不要難過。”
“你只是腿不方便，其它方面你跟別人沒有不同，你仍然是獨一無二的你，有別人沒有的優秀之處，沒有人能夠否定你。”
“咱們還有手，還能靠雙手生活。小鳶，媽媽相信你，你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小鳶，媽媽愛你，你永遠是媽媽的驕傲。”
“媽，你怎么了？”小鳶覺得媽媽今天的話說得很多。
“沒事。”小鳶媽媽摸了摸小鳶的臉，“媽媽只是有感而發，你記住媽媽的話就好了。”
“嗯，我知道。”
“那，媽媽就放心了。小鳶，媽媽希望，以后會有一個和媽媽一樣愛你的人，如果以后這樣一個人，你就跟他結婚，開始，如果沒有，那我們就自己過也沒關系。小鳶，媽媽的婚姻不好，所以媽媽希望你好，如果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如一個人，那我們就一個人，媽媽相信小鳶，可以做一個快樂的女孩，雖然咱們腿不方便了，仍然有獨立快樂的能力。”
“媽媽，我知道……”小鳶的聲音很低很低。
“嗯，媽媽愛你，小鳶。”
小鳶媽媽依依不舍的，最終還是狠心扭臉離去。
“好了。”監視器前的孟豫霖已經確定了一些事，“我們去小鳶媽媽的畢竟之路吧。”
雨夜的傍晚，荒無人煙的地段。
孟豫霖和宰稚撐著傘，宰六靠在孟豫霖身上，一手拿著監視器，一手抱著孟豫霖大腿。
這畫面看上去，就像是大雨中可憐巴巴等過路車的一家三口。
宰六的監視器里，畫面仍然在繼續。
小鳶爸爸雙腿架在副駕室前置物臺上，一雙臟腳，鞋也沒脫，抵著前擋風玻璃，嘴里不干不凈還在罵小鳶媽媽，罵她明知道長途開車帶著他跑路，怎么不準備點吃的，現在餓死了，每句話里都夾著臟話。
小鳶媽媽只是一臉麻木地開車，小鳶爸爸又開始罵她死人。
“你爹的房產證帶了沒？”小鳶爸爸呵斥。
“沒有。”小鳶媽媽終于開了口，冷漠到極點的語氣。
小鳶爸爸一巴掌就扇了過去，“為什么不帶？你XX不想活了？”
小鳶未曾提防下遭到重擊，方向盤都打不穩了，車朝一邊偏去，把小鳶爸爸嚇了個半死，“你XX會不會開車？臭婆娘！”
一直在看監視器的宰六都忍不住驚呼，“象！”
三人的目光同時集中了監視器屏幕上，看著那輛雨中亂晃的車。
“象，會不會是小鳶爸爸在車里打小鳶媽媽，才導致的車禍啊？”宰六推測著問。
孟豫霖沉默了一瞬，才道，“可能……不是。”
“是嗎？”宰六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繼續關注劇情，順便還跟孟豫霖和宰稚解釋自己在監視器里跳躍著搜索收集到的信息，“壞男人賭博，輸得把家里的房子都拿去抵押了，現在要小鳶媽媽抵押漫畫爺爺家的房子，他可真壞壞！他這次也是被追債，要小鳶媽媽開車逃去外地躲債的。小鳶媽媽為什么不打死這個壞男人呢？她還一句話都不說，看起來真可憐……”
宰六看著畫面里的小鳶媽媽沒吭聲，只是木然把車重新開穩了，很是為小鳶媽媽不平。
“給你一天時間，把你爹房產拿去抵押了，錢寄給我！你要敢不聽話，老子TM弄死你女兒！”男人翹著腳肆無忌憚地咆哮。
小鳶媽媽聽著，只是將車開得更快，大雨中，濺起水花無數，卻將宰稚氣得恨不得沖進監視器里將人揪出來揍一頓。
“來了。”孟豫霖道。
只見雨水如注中，一輛車破水而來。
正是小鳶媽媽開著的車。
孟豫霖將宰六往宰稚傘下一送，自己站在了路中間，招手攔車。
他信，小鳶媽媽會停車。
車禍發生在荒野之地，沒有損壞任何公共財物，沒有傷及任何無辜。
這樣的人不會不停車。
果然，車飛馳而來，破雨中仿佛帶著戾氣，卻最終在孟豫霖面前停了下來，彼時，宰稚已經驚得飛縱而來，停在了他的身邊，準備一巴掌逼停這輛車。
車窗打開，噼里啪啦的雨聲里，孟豫霖站在車前不動，對車里的人說，“拜托，搭我們一段，我們到城里可以打出租的地方就下車。”
小鳶爸爸探了個腦袋出來，兇神惡煞地沖著孟豫霖吼，“滾開！好狗不擋道，不想死就給我滾開！”
“拜托，搭我們一段吧？”孟豫霖仍然堅持。
“滾開啊！再不滾撞死你！”男人更加兇狠。
這一次，連小鳶媽媽都探出頭來，對他說，“我們有急事，不搭客，對不住了。”
孟豫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心中很是難受。
磅礴雨聲里，汽車發動聲響起，男人的吼聲愈加猖狂，“滾啊！不然撞死你！”
孟豫霖只覺得胳膊一緊，身體一輕，整個人都被宰稚拎了起來，而那輛車，在雨中飛馳而去。
孟豫霖心里一痛，如果，如果他剛剛上了車，在這個劇情里，也許車禍是可以避免的……
“快，宰六，我們去車禍發生地去等著。”
“好。”清脆軟糯的回應之后，他們先一步到了車禍地點。
山路拐彎處，旁邊還立有警示牌，寫著事故多發處，注意安全。
十幾分鐘以后，那輛車，再次出現從遠處疾馳而來。
“宰稚！能不能，能不能阻止它撞車？”孟豫霖急問。
“能！”宰稚毫不猶豫地回答。后面的事，是他們都預知的，宰稚站在離出事地點幾步之遙的地方，只要車撞過來，她就能伸手將車逼停。
果然，一切都跟他們曾在監視器里看到過的一樣，小鳶媽媽開著車，直接朝著山壁撞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宰稚風馳電掣一樣出現在小車與山壁之間，伸手準備摁住這輛車，沒想到的是，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天地間，車里的人看見了車前的女孩兒，震驚之余，小鳶媽媽居然反應如此迅速，方向盤向右猛打，避開了宰稚，朝著護欄撞過去。
這輛車的方向盤徹底亂了，車頭一下左一下右，最后，像是蓄滿力量的箭，滿弓直射而出，撞在了數米遠的山壁上。
宰稚也很快，然而，也只來得及在車撞上去的一瞬間，一拳將車窗擊得粉碎，將小鳶媽媽從車里拎了出來。
然而，還是遲了。
小鳶媽媽滿頭的血，鼻子里、嘴巴里，都在流血，眼神都有些散亂恍惚了，看了宰稚一眼后，也不知道以為宰稚是誰，只喃喃說了一句，“小鳶，媽媽對不起你，只能到這里了，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會拖累你，害你……”
而后，便咽了氣。
宰六手里的監視器，顯示的是車里的畫面。
小鳶爸爸的坐姿囂張，這一撞之下，整個人從中間折疊折斷，血肉模糊，當場斷氣。
雨水沖刷著這一切，血，混在雨水里，蜿蜒而去，宛如一條血色的河……
終究，沒能改變結局。
孟豫霖站在這樣的現場，久久沒有說話。
“象，沒用的，就算我們今天阻止了也沒用的，這只是紀盛的劇本，不是小鳶的，也不是小鳶媽媽的，屬于小鳶的現實里，這場車禍已經發生過了，我們就算改變了紀盛劇本里小鳶的命運，現實里小鳶的命運還是一樣的啊。”宰稚在孟豫霖身邊看著這滿地鮮紅，小聲說。
“我知道。”孟豫霖低喃。
我知道沒有用，我知道這個劇本里的人生不屬于小鳶母女，但是，當這件事發生在眼前，我還是想拉一把，還是，希望小鳶母女有一個好的結局，哪怕，不是真的。
可是宰稚，你讓我撰寫的那些劇，又是真的嗎？武奉、小花，他們回到他們自己的過去，曾經發生過的，就真的像他們忘記了樣，不曾存在過嗎？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