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里很安靜,溫虞遲遲沒有下一步指點。
初晴卻根本用不上那些“場外指導”了。
她太了解他,以至于只是寥寥數語,她就能弄明白他的意圖。
——李楨是在討好她。
就像上輩子自己剛穿越的時候一樣。
他裝作不經意路過了數天,終于有一次按捺不住出現搭訕,每天都要跑來林地溪邊,給她送好吃的,教她寫字,念書撫琴給她聽。
然后,他約了她見面,坦白自己親眼見到她憑空出現,說愿意給她一個身份,讓她記在他的籍上,請她跟他一起走。
一位英俊文雅的青年接近自己,想方設法對自己好,又說著“上我家戶口本”,任是誰都會想歪吧?
初晴呆在原地時,青年定定看了她許久,有些局促解釋道“昨天,我得到一個消息。我將要去一個十分兇險的地方,或許所有人都對我不懷好意,而我無法徹底信任身邊的人。恰好,你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如果你愿意,從此你只屬于我,我也只信任你。”
于是她明白了,這是在招募手下。
第二日,從驛館傳來的消息瞬間如風一樣傳開了。
他們的王爺被選董大將軍定為儲君,只待一切關于先帝的儀式辦完,便要迎他入京登基。
這算是老板升職了,想到以后伴君如伴虎,這艘賊船又一時半會下不來,初晴打探了一番前情提要,才發現李楨同她說的那些話絕不是虛張聲勢。
他的爺爺豫宗是個撿漏王,恰好逢著戰亂南渡,為了得到皇位,他哭求原配讓賢,娶南方世族的小姐為妻,才得到了當地宗室和地方大族的擁戴。
李楨他的父親就是原配的兒子,心中忌憚這個名義上的嫡長子,防止北方朝臣扶植他與自己的兒子抗衡,太皇太后一個枕邊風與家族施壓后,他才剛成年便被送往了苦寒的封地。
到這一步,李楨他們家就該退出歷史舞臺,做個安靜的配角了。
結果先帝驟然駕崩,他后宮成群,膝下無子,也未定下儲君,那些人就將主意打到了還未及冠的李楨頭上。
董太后與大將軍計劃擺布他做傀儡,兩個皇叔一邊互相忌憚一邊暗中試探新君,南渡的北方士族虎視眈眈,盤踞南方多年的世家暗中謀算,說是群狼環伺絕不為過。
后來,知道新帝在朝中毫無根基,美其名曰“選秀”,各個派系又提前塞了一堆姑娘們進宮。
前頭連續兩代的外戚干政,世家士族嘗到了甜頭,所有人都覺得,沒有直接替年輕的天子立后,已經給了他足夠的面子,而他如果足夠聰明,懂得明哲保身,應該會保持這種默契,順勢選擇一派投靠,成為姻親。
于是,避退眾人,書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時,李楨非常認真同她道“嫁給我。”
初晴這次心中毫無波動,甚至自然挽袖,剪了將要爆開的燈花。
他果然還有后話。
“這個世上,我只信得過你。而且,那些人查不到你的背景,便會互相猜忌試探你究竟是誰安排的,更加方便我行事。如果你愿意,那些人都交由你來處理,從此我會護著你,只敬你愛你一個人。”
這是在讓她當一塊擋箭牌。
就連這一會,秦嬤嬤在一邊圓那天“摔倒”的話,李楨認真聽著,面上耐心應答,時不時卻要偷偷看自己一眼。
如果不是有過完全相似的經歷,初晴又要誤會他是喜歡她了。
可是她太明白,李楨本就寡言少語,后來做了皇帝需要“君心莫測”,因而顯得更加城府深沉,加之他心性堅韌,行事講究步步為營,出手便要一發致命。
這個人不論做什么,背后都一定有目的。
饌乾集團的總部在上京,新聞里也說,他爺爺已經病愈了,饌乾又即將迎來六十周年慶。
這種聽上去就很關鍵的時間點,他居然會呆在臨塘,還不慌不忙準備辦什么選秀節目……
想到自己就是一個傳媒公司的老板,初晴緩緩睜大眼睛。
所以,他這次是盯上辰頌,還主動送上門了。
這就意味著,身份這個麻煩解決只是早晚問題。
……那也太好了吧!
和秦嬤嬤聊完,聽她告辭,說要把水果給姑娘們帶上去,李楨松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看向一直安靜呆在一邊的心上人。
然后就見她正專注看著自己,雙目明亮。
心跳不爭氣漏了一拍,李楨張口欲言,卻聽見她主動道“這兩次都多虧了你幫忙。最近我可能沒時間,我不想敷衍你,所以還是等言言的戲拍完吧,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她在和他約定下一次見面。
她不反感自己的接近。
李楨悄悄抿住要翹起的嘴,眼底蘊了笑意看她,“好。我等你。”
這一聲摻雜在夜色里,變得低沉動聽,過分熟悉。
讓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不對。
初晴探向口袋里那塊玉佩,下意識往他身后看過去。
不看不要緊,一抬頭,初晴就愣住了。
他們所在的創意園非常荒僻,不遠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天圓量販超市”供應附近人們的食物需求。
秦嬤嬤剛剛就是去那里買了水果。
圓字里頭的“員”早就壞了,反正附近沒有競爭對手,超市也很敷衍一直沒有修,園區沒有什么高樓,這會天一黑,夜幕里,高處的燈牌相當顯眼。
初晴仔細一看,就見到兩個穿著夜行衣的人,他們并排攀在市場的燈牌上,恰好擋住了“天”上那倆橫。
——“人口量販超市”
猜出是那兩位大內高手,初晴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見她反應,李楨正想回頭,猝不及防被她拉住手,整個就僵住了。
初晴毫無所覺,飛快道“我突然想起來,有些很重要的事情還沒處理,我得回去了,改天再聊。”
沒等他的道別,她已經跑遠了。
初晴向窗外發出暗號后沒多久,兩位公公扒著窗子進來了。
上輩子,李楨最憎惡外戚專政、奸宦亂朝。
在她的提議下,前朝的女官制度被重新啟用,宦官規模達到了有史以來最少的數字。
當然,也不可能因為他們倆,后宮里就沒有公公了。
比如今天來的兩位高手。
太監穿越現代有一個優點,反正下頭的煩惱根都割了,他們對剪頭發并沒有那么大的抵觸情緒。
沒一會,魏公公和金公公就互相幫忙剪好了短發。
可能是因為沒有第三條腿,減少了激素分泌,兩位公公雖然沒有胡子,卻幾乎不脫發,黑發養得緞子一樣漂亮。
秦嬤嬤看著不住驚嘆,“扔掉怪可惜的。”
金公公年紀輕,是魏公公的徒弟,性子愛說笑,打趣道“您這頭發都白了,不如把我的做成假髻,拿去戴戴。”
秦嬤嬤笑罵一句,錘了他幾下,突然眼前一亮,“我覺得可行,以后說不定有用上的時候。我記得翠煙就會扎假髻手藝。”
另一邊,初晴正和魏公公講具體情況,順便給他安排身份。
“在咱們這里,您的年紀已經可以退休了,所以有人問起來,您就說自己是咱們公司的保衛科長。”
也就是看門大爺。
聽著保衛二字,魏公公瞬間領會,知道和自己過去干的事情差不離,頷首道“奴才——我明白了。”
兩位公公自然是住在同一個房間,就在辰頌隔壁的空屋子。
薛定諤的員工數讓初晴非常沒有安全感,租有人員限制的員工宿舍肯定血虧。因此,她直接租了辰頌所在這棟樓的一整層,不想太多,先把這些人沙丁魚罐頭一樣一股腦往里塞。
好在這座創意園很偏,加上這棟樓本來就屬于商住兩用,附近的小工作室偶爾也得半夜肝視頻,亮幾盞燈是常事,倒還沒人發現她這些員工,所以暫時能對付過去。
安排完兩位公公,初晴絕望發現,自己在灰色邊界試探得越來越嫻熟了。
好消息是,她初步把李楨也拉上了這艘賊船第二天一早,他就讓助理送來了證明。
老板最近和不少娛樂公司在接洽,看到辰頌的招牌后,林特助也沒往深處想,轉告了他的話就匆匆告辭了。
拿到文件,初晴打開后愣了一下。
他不僅做了證明,還真的資助了一筆錢。金額很正常,不會多到引人懷疑,但是作為助學金,是足夠大方的那一檔,還是分期提取。
“沒想到言言是最先拿到撫養費的。”
初晴感慨。
證明了莊演員確實是山里的孩子之后,就是監護人的問題了。
徐輕容模仿筆跡很有一手,初晴隨便搜了幾張小學生作業,她就寫出了一個受教育程度不深家長能寫出來的委托書。
手印是秦嬤嬤按的,這張紙不能太新,幾個宮女又將它處理了一下。
岳導演的助理到后,因為這個意料外的情況打個電話咨詢了一番,又問過莊言言的意思,好在對方確實著急,見她們內部沒有異議,多加一份協約,最后以初晴的名義簽了合同。
劇組那邊已經開機一個月,女二的戲份遲遲沒拍,所以有些急,助理第二天便將通告單和劇本送了過來。
讓一個本來識字就不多、更愛舞刀弄槍的姑娘看劇本太難,拿到手的當天,初晴索性自己先把劇本翻了一遍,整體歸納概括了一遍劇情講給莊言言聽。
雖說影視城里不少穿得千奇百怪的人,不過為了避免空降奇觀,臨走前,初晴把那枚玉佩交給秦嬤嬤,請她安置接下來的人。
“咱們宮的人都交給您;如果是其他宮里的宮女,可以讓阿虞先看著;要是哪個婕妤才人,可以讓小容安撫;又出現一大批人的話,您就給我打電話。”
結果秦嬤嬤沒有反應,只是看著那塊玉佩出神。
“嬤嬤?”
秦嬤嬤回神,擦了擦干澀的眼睛,看著她,目光變得復雜起來。
初晴問“是這個玉怎么了嗎?”
這是豫宗皇后的隨身玉佩。
陛下即位后,各派試探他,對他發出的政令態度比較松動,他就趁機將親生祖母追封了。因此,秦嬤嬤一直堅持叫自己的大小姐為皇后。
她笑了笑,搖頭道“我昨夜休息得不太好。人年紀大了,總是會夢見很久以前的事情。”
皇后便安慰她“您不必多想。等哪位御醫或者司藥來了,讓他們給您開個安神的方子喝。”
還是等陛下回想起一切后,讓他親自告訴娘娘吧。
秦嬤嬤想。
拿到合同的第四天,初晴帶著莊言言進了組。
已經拍了一個月,組內該混熟的都混熟了,特別忙碌的人也不會給空降眼神,沒有急著和組里其他人打招呼,讓望秋先把東西放在安排好的賓館,初晴帶著莊言言和盼冬去片場。
莊言言依舊對附近的一切漠不關心,只是攥著初晴的手。
盼冬沒有參加秋令營,對滿地的軌道布線還有些無所適從,她只能局促四望,隨即發現,在進入片場的一瞬間,娘娘的神情突然變得非常眼熟。
和要去上朝的陛下簡直一模一樣。
她忍不住叫了一聲“老板?”
初晴回神,隨即沖她安撫笑了笑。
“沒什么,我只是有些懷念而已。”
因為沒有其他親人,又不可能把她一直托給別人,很多時候,爺爺就會將她帶在身邊。
辰頌的黃金年代,三位天王,一個金牌經紀人,初晴就跟著他們,在演藝圈跌跌撞撞長大。
攝影棚是她的圖書室,錄音室是她的午睡間,劇組是她的后花園,紅毯是她的游樂場。
她又回到了最熟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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