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太子深陷夢靨之中。

  自出生起,他便做著同一個夢,夢見一個讓他心痛的場景。

  夢中,一個仙風道骨的少女漂浮于天地之間。

  周身燃燒著熊熊火焰。

  以身證道,捍衛天地法則,獻祭三界。

  他仰頭看著天,看著她在廣闊的天地間,猶如滄海一粟,卻毫無畏懼的沖向天際。

  烈火焚燒,肉身破碎,消散于人間。

  天地悲慟,三界陷入黑暗,為她悲鳴。

  所有人不自覺落淚。

  他看著自己,撿起她破碎的發簪,為她立起了衣冠冢。

  衣冠冢每日來參拜之人絡繹不絕。

  太子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熟悉的心悸再次涌上來。

  他抬手抹了把淚,臉上早已濕透。

  伺候的宮人為他奉上濕毛巾,擦洗臉頰。

  太子坐在床榻之前,久久不能平靜。

  “殿下,又做那個夢了嗎?說起來,您好久不曾做夢了。”近身伺候的宮人,都知曉殿下的毛病。

  年幼之時,他還會從睡夢中驚醒,哭著喊救救她,救救她。

  隨著年歲漸長,他已經能控制情緒。

  是啊,許久不曾做夢了。

  自從,遇見朝朝,他便不再做夢。

  他曾經不明白,為何自己遇見朝朝,便心生歡喜,便極其親近,瞧見她的快樂,甚至忍不住落淚。

  原來,他們的神靈,來到了人間。

  自己能聽見她的心聲,是因為曾為她立衣冠冢吧?

  “殿下,您還要出去嗎?”宮人想要上前,太子卻擺了擺手,不許任何人跟隨。

  他一路來到忠勇侯府外。

  瞧見忠勇侯府的燈光,心頭的恐懼才散去。

  這一次,信徒會守護好他們的小神靈。

  此刻的侯府。

  “小小姐逢兇化吉,定然有后福。”

  “就是可惜,朝朝小姐的周歲宴得改期了。”登枝嘆了口氣。

  “正好便宜了那個賤人。”映雪看了眼主院。

  今兒也是陸景瑤周歲宴。

  朝朝被拐,老太太和陸遠澤今兒歡歡喜喜的過去參加周歲宴。

  半點沒想起,還有個被拐的小孫女。

  偏心沒邊了。

  “改期就改期,跟她同天,惡心朝朝呢。”許氏擺了擺手,渾不在意。

  “只要朝朝安全歸家,足矣。”

  許氏讓人給娘家送了平安信,報個平安。

  “周歲宴日子重新選定好了嗎?”許氏問道。

  “選好了,就在三日后。”

  “那宋鈺,果然被朝廷招安了。聽說,他想見朝朝姑娘。”登枝低聲道。

  許氏眉頭輕蹙。

  “推了吧。”許氏并不愿朝朝與土匪頭子交好。

  陸朝朝此刻躺在熟悉的床上,睡夢中,連嘴角都是勾著的。

  救世?

  獻祭?

  不不不……

  雞腿、四喜丸子、燴鰻魚、鮮蝦丸子、櫻桃肉……

  口水長流。

  第二日。

  天不見亮,老太太和忠勇侯便召朝朝去德善堂。

  朝朝早已換好新衣裳,許氏親自抱著她過去。

  還未進門,便聽見屋內傳來孩子的聲音。

  許氏,臉頰瞬間一垮,甚至帶上幾分寒霜。

  丫鬟打著簾子道:“夫人到了。”

  屋內笑聲一滯。

  許氏進門時,正巧瞧見個小女孩躺在老太太懷里,老太太笑的親切縱容。

  【女主,是小女主!】

  【她怎么來侯府了?按照原本的軌跡,她現在正剽竊前世名人文章,幫陸景淮造勢呢。】

  許氏不屑的撇了撇嘴,女主?

  這般下作之人,也配做主角?

  “不會叫人嗎?啞巴了?”老太太瞧見陸朝朝,氣不打一處來。

  “小小年紀如此不安分,活該被拐子帶走。”

  “你瞧瞧景瑤,你能比得上景瑤半分,便是侯府祖墳冒青煙了。”老太太越對比,越覺得陸景瑤貼心。

  陸朝朝每次見了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景瑤卻是親昵極了,每回離開都極其不舍。

  陸朝朝瞥了她一眼,眉心發黑,重病纏身,還在造口業呢。

  “為老不尊……”陸朝朝眨巴眨巴眸子。

  【老太婆長了張嘴,不會說人話。】

  【讓她喉嚨生瘡,爛掉這張嘴算了】陸朝朝心頭暗罵。

  老太太氣的一哽,只覺喉嚨發癢,有些咳嗽。

  “怎么和祖母說話呢?還有沒有規矩!咳咳……”老太太動了怒。

  許氏:“娘,朝朝才周歲,您不要和她計較。她不懂……”

  老太太更氣了。

  陸景瑤搖搖晃晃的便要去端水:“喝水,老夫人喝水……”

  “瞧瞧這孩子多機靈。”老太太看見她,眉宇的郁氣才散開幾分。

  她橫了一眼陸朝朝:“小小年紀便爭風吃醋,祖母都不會喊!”

  “這是景瑤,昨兒她周歲,陸公子給侯府遞了邀請函。瞧著有緣,便將她帶回侯府了。”老太太神色淡淡。

  “侯爺看重景淮,也是希望他能幫襯著侯府。”

  陸景瑤眼巴巴的看著許氏。

  認認真真對著許氏行了個禮。

  許氏冷淡的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么。

  “我家朝朝天真爛漫,不似別人,小小年紀便精通諂媚之道。”

  陸景瑤神色一僵,眼淚汪汪的看著老太太。

  “朝朝被拐,受盡委屈,老太太不問一句,反倒滿口夸贊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陸景瑤是您親孫女呢。”許氏輕笑著道。

  老太太神色一凜,便猛地住了口。

  “胡說什么,這府里都是你把著,遠澤連個通房都沒有!”老太太大聲解釋。

  許氏笑著擺手:“娘,蕓娘也沒說他有通房啊。您著急什么?就是隨口說說罷了。”

  老太太……

  “朝朝三日后周歲宴,已經選定日子。兒媳特來告訴母親一聲。”

  陸景瑤眼底閃過一抹嫉妒。

  原本,這都該是她的!

  她的周歲宴,只有哥哥的同窗好友,而陸朝朝呢?

  她嫉妒的眼睛通紅。

  幸好,幸好。

  周歲宴后。

  這一切,都將成為她的。

  她的母親,見不得光十八年,終于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人前!

  她要許氏,身敗名裂,灰溜溜的被趕出府。

  身敗名裂的女人,連娘家都容不下她。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陸朝朝,你大哥是癱子,二哥是紈绔,三哥不學無術。

  誰能成為你的靠山呢?

  陸景瑤期盼著。

  期盼著周歲宴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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