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時候叫我小啞巴。”裴時瑾緩緩開口。
沈嘉檸愣了幾秒，原本靠在裴時瑾身邊的人，直接爬了起來，跪坐在沙發上，認真審視著面前那張臉。
“你…你是小啞巴？怎么可能！”沈嘉檸喃喃出聲，陷入回憶。
那個時候，她在孤兒院里的日子并不好過。
一來是因為自己樣貌出落得算是漂亮，再加上之前被沈家精心養護，難免同孤兒院的孩子格格不入，遭到排擠。
二來則是因為宋家暗中授意，有意刁難，刻意想讓她的日子不好過。
那個時候，她在孤兒院里成長飛速，畢竟不逼迫自己長大，甚至連飯都吃不飽，難得拿到件喜歡的東西，也會轉瞬就被人搶走，甚至被孤立、被針對都是常見的事。
要想不被人欺負，想得到更多，想活的更好，她便只能迅速適應那些規則，只有把那些規則掌握，她的日子才會過的更好。
那時候，她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從被其他孩子針對，成功有了自己的小團伙，還有了話語權，從被宋志勝安排的老師針對，變成了被其他的老師喜歡和偏愛。
她會在來探望他們的志愿者面前扮乖討喜，也會為了多分到些飯菜賣力和食堂阿姨打好關系，還會懂得恩威并施拉攏那些孩子。
大抵是沈家曾經交給過她一些東西，或者是她骨子里就是這樣的人，沒用太久，她便不會在經常受傷，偶爾便是傷著也必定要把對方咬下塊肉下來。
她深諳孤兒院的規則，不欺負旁人，卻也絕對不是個好拿捏的軟蛋。
她在巷子外認識了江澄明，在孤兒院里認識了小啞巴。
第一次見面那天，是傍晚她溜出來到后花園去找自己藏起來的吃的，結果碰見幾個明顯比她大上不少的孩子正在圍毆一個男孩。
男孩比她大上一些，至少身量很高，身材除了清瘦了些也很不錯。
幾個人顯然在圍毆，以多欺少，在孤兒院里，這種場景沈嘉檸已經見怪不怪，只是仍然不屑。
她蹲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口袋里裝著她偷偷藏起來的糖，冷漠的看著熱鬧，想著若是被打的那個不知道反抗，以后怕是永遠都會這樣下去。
孩子們遠比成人更為殘忍，很少有像成人那樣市儈復雜的惡，卻自有懵懂天真下的無辜狠辣。
可讓沈嘉檸意外的是，被圍在中間的男孩并沒有逆來順受，哪怕對他動手的人足有六七個，甚至每一個都身量比他高。
但讓沈嘉檸欣喜的是，他毫不猶豫的反抗。
而更讓沈嘉檸震驚的是，他的狠戾，他大概是身上有傷，所以動手時左臂有些受限，可即便如此，幾人也沒能討到丁點好處。
甚至有幾次，他以輕微的的傷為代價，重傷對方，是個干脆利落又對自己都下得去手的人。
沈嘉檸蹲在一旁看了許久，都沒見他吭過一聲。
最危及的時候，是一個高大的男孩在身后緊緊鎖住了他的脖頸，另外兩人各抱住他一條腿，還有一人的拳頭不停的朝他身上招呼著。
可從始至終，沈嘉檸沒見他吭過一聲。
哪怕到最后，手臂的骨頭被打折，他倒在血泊里，滿身是血，他也一直沒有做聲。
倒是另外幾個孩子，恃強凌弱，沒討到半點好處，反倒一個兩個都傷的比他厲害，慌亂中逃跑。
沈嘉檸想了想，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道：“還能動嗎？”
裴時瑾眼前發黑，幾近脫力，他從綁匪那逃出便花費了不少力氣，再落到孤兒院中，身上的傷也沒有痊愈。
一片恍惚中，只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明明還帶著些軟意，卻又莫名的冷靜，帶著些看熱鬧的意味。
裴時瑾緩緩睜開眼，透過濃密的發絲看向她。
月光下，女孩嘴里含了塊糖，腮幫子吃的鼓鼓的，眨著一爽澄澈的眸子好奇的盯著他。
裴時瑾沒做聲，又重新合上眼睛，只是仍舊不由自主的戒備著周圍。
沈嘉檸好奇道：“你餓不餓？”
裴時瑾仍舊沉默，緩了片刻后，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朝自己被安排的臨時的雜物間走去。
沒多久，沈嘉檸便又跟了上來，主動扶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啞巴嗎？你為什么不說話？”
裴時瑾依舊沒做聲，沈嘉檸便也沒有再問，一路將他撫到雜物間后，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四周。
孤兒院的孩子很多，住的地方基本上是四個大的房間，兩個給男孩，兩個而女孩，按照年齡段劃分，幾乎都擠的滿滿當當，再加不進去一張床。
顯然，面前這個男孩就是個倒霉蛋，原本還能加床的男孩臥室也在昨天徹底塞滿，他只能被臨時打發來雜物間。
院長最近正有把雜物間再改個小臥室的想法，起碼能住十個八個孩子。
可眼下，沈嘉檸看著四周，這里真是亂的不行，滿滿登登的堆著器材和書本，還有一些捐贈來的老舊桌椅和打包著的工具。
至于好一些的衣物和食品，必然是不是放在這的。
許是里面的東西不常用，所以灰塵堆的很厚，進去便覺得有一股濃重的霉味和說不出的潮濕陰冷。
沈嘉檸被嗆的咳嗽了兩聲，而后便見到兩排書架子中間，打了個地鋪，有一卷孤兒院發的被子和枕頭，雖然沒有過分單薄，但沈嘉檸知道，依然會很冷，尤其在這樣陰冷的房間的地上。
裴時瑾靠坐在地上，用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碘伏正處理著傷口。
沈嘉檸心里越發篤定他是個能人，否則碘伏這種東西是不好弄的，借著窗外的月光，她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起面前的男孩。
男孩的頭發有些長了，幾乎擋住了大半的眼睛，鼻梁高挺，膚色冷白，一張薄唇蒼白而沒有血色，顯出幾分冷清的味道。
沈嘉檸想著他方才的厲害模樣，才欲開口，便聽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看夠沒有。”
沈嘉檸回過神來，忍不住道：“你不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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