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象得到，李爾開口時竟然說出了這番話。
他竟然說沒聽清問題？
這是什么借口？
他明明就沒有在聽講！
沒錯，李爾完全沒聽。
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全息光屏上。
他在看到，自然是貝爾德發來的電子讀物。
和微表情心理學相關。
那本紙質書雖然有趣，但是還是太張揚了，他并沒有帶著那本書來上課，而是用更加隱蔽的全息光屏在看。
只是沒想到這足足一百多人的課堂上，偏偏就提問到了自己。
不過藝術課老師都臨似乎也沒有責怪李爾的意思，聽到李爾說沒有聽清問題，他就立刻將問題重復了一遍。
“你認為藝術作品之中，什么才是最關鍵的。”
李爾皺了皺眉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都臨和煦的補充道：
“這并不是一道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暢所欲言就好。”
藝術作品？
李爾只想發出一聲嗤笑。
自己可不是那些富家子弟，即便是活著都已經拼盡全力，哪有什么心情去管這些藝術？
這些人的日子過的太爽太好了嗎？
下城區有太多人掙扎求存，如果能把這個問題問向他們，怕是會得到一個“可以賣出好價格才最關鍵”的答案。
但是此時李爾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回答。
就算是回答不著調，也盡量不要提及這些。
他想了想藝術作品，卻就想到了這幾天里偶爾會和薇爾看的那些聯邦歷之前的電影。
想到了薇爾當時和自己說過的某些感受……
隨即，李爾開口回答道：
“我認為是情緒的傳遞。”
“將創作者的所見所思所感，傳達給別人，能夠引起某種共鳴。”
“這種共鳴，是藝術作品之中最重要的……”
李爾很快就說完了自己的見解。
卻聽到了教室里傳來了一道極其不屑的嗤笑，這聲音自然是來自于比利·希金斯。
他聲音更是毫不掩飾的公開說道：“第四星圈福利院來的，還能懂什么藝術？”
雖然比利·希金斯也懷疑李爾的身份，但只要沒有挑明，這個時候他還是要把握嘲諷機會的。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下，不少他的狗腿子也跟著他響起了幾道諷刺的笑聲。
可都臨的聲音卻在此刻響了起來：
“李爾同學，這個答案，是你剛想到的？”
李爾點了點頭，看都臨不茍言笑的樣子，多半自己回答的相當偏題。
但是這都無所謂了，本來坐在這里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上學。
而當李爾點頭之后，都臨則是也一起點了點頭：
“非常好！！”
都臨教授本來一直非常和煦溫柔的說話方式，卻是在此刻提高了幾分音調。
本來打算看李爾笑話的比利·希金斯愕然的瞪圓了眼睛看向了都臨，似乎十分不解。
他心里更是有些發抖，連都臨這種大藝術家都要賣給這小子面子嗎！？
而都臨的聲音還沒有落下：
“雖然我說過這道問題沒有標準答案，但實際上在我本人的心底最深處卻是有的。”
“李爾同學，你剛剛說的，就是我想表達給大家的意思！”
“各位同學……”
他說著的同時，這教室正中心的位置，突然有一道光猝然展開。
一副巨大的全息畫卷投放在了這間巨型教室之中。
只是一剎那間，整個教室便似乎被深藍充斥，宛如陡然進入到了某個非法超夢的體感環境之內。
那深邃的藍，宛如黑夜。
那在黑夜之中閃耀的幾輪明月，是如此明亮。
卷曲的星云，流轉著的光澤……
那種不安和躁動，似乎被直接印在了李爾的心中。
所謂幻夢不過如此。
在流轉著的夜空，深邃的藍綠色交錯，濃重的彩色讓人心臟仿佛抽動了一下。
即便是對藝術二字不屑一顧的李爾也不自覺的瞳孔微縮。
宛如有一道鐘聲在心中轟然敲響！
而都臨則是在這瘋狂的黑夜里張開了雙臂。
伴隨著他張開雙臂的動作，那充斥滿了整個教室的色彩，便就迅速的收攏了起來。
只是一瞬間，那些深色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畫出現在了都臨的面前。
這幅畫毫無疑問是全息投影出來的，而剛剛那宛如幻夢一般的體驗，竟是將這色彩放大所帶來的。
“各位……”
“感受到了嗎？”
教室里一片寂靜，只有都臨的聲音在回蕩。
每個人都沉浸在剛剛那股震撼里難以自拔。
“這幅畫，來自于聯邦歷之前，一名叫做梵高的偉大畫師。”
“它的名字是《星月夜》。”
“你們應該也可以借由他的筆觸，感受到他的心情吧？”
“正如李爾同學剛剛所說的那樣……”
“這便是情緒借由作品的傳遞。”
“而一篇真正優秀的作品，正是像是這樣，可以將情緒傳遞給他人的。”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藝術。”
“這位梵高大師的作品還有很多……”
“他不單單是能夠借由畫筆展現出這種濃烈的躁動，包括麥田之中的生命氣息，包括鄉村田野之間的靜謐之感……”
“那種境界，便是我所追求的目標。”
他表情激動的說著這些，很是狂熱。
明明作為一代開創了全息立體影像藝術的大師，他的名字也會被記錄進入人類藝術史之中，但是此時他所表現出來的向往，卻是那么真實。
此前的平靜和睿智，在此刻似乎能看到些許的瘋狂。
但是這份對藝術的追求，被他整理的很好，那種瘋狂和悸動，只是一閃即逝。
“同學們……”
“像是剛剛的感觸，便是能夠欣賞藝術的起點。”
“而每一件藝術品背后的故事，是能夠深入這種情緒的竅門。”
接著，他又繼續說道：
“人類，正是因為這些才有所不同。”
他用手比向了那副《星月夜》上。
“看吧，這些筆觸，這些筆觸上所傳達來的美妙感覺。”
“可惜原作早已消逝于時間之中，這是人類社會的損失。”
“但我要說的是，這種充斥著情感的筆觸，才是人類有別于那些構造體的所在。”
“那些由智能所生成的圖像，畫面，的確可以做到以假亂真……”
“那些生成的歌曲的確可以入耳，那些批量生成的文章的確也可以消磨時間……”
“但那由無數數據匯總而來的產物，永遠無法被稱之為藝術。”
“這些線條、油墨之中所傳遞的情感……”
“這些文字、演奏之中所傳遞的情感……”
“這是人工智能，是中央智腦永遠無法達到的，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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