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故宋 > 第333章 心戰(3)
  在完顏宗翰與順德帝姬淮水于淮水沿線圍繞著一座孤城展開沉悶砲戰之際,宋建炎元年也終于走到了十一月份。

  冬日氣息緩緩降臨在這殘破江河之間,讓雙方的作戰行動也變得越發收束。整個江淮大地上,似乎只有完顏銀術可與一直在對他做長距離追擊的岳飛所部還憋著一口氣,想要分一場勝負。

  江南的冬天沒有雪,可那些濕冷的風就像是毒蛇一樣,順著甲葉的縫隙就往身子里鉆,御寒的獸皮根本擋不住,讓習慣了北地苦寒的女真人頗不適應。尤其每天早上醒來時分,那濕冷粘稠的霧便仿佛沾在身上一樣,怎么也甩不掉……

  “晦氣……”

  銀術可罵了一聲,擦了擦甲葉上的露水,鉆出自己的帳篷。

  此時此刻,他這一整個營地兵馬都已醒來,除了自己親衛早已負甲按刀,警衛在側,大股大股的騎兵更是已經撒到遠處去,為今日行軍做警戒遮護。

  自磨盤口暗渡淮水之后,他們深入宋境接近七日,卻并沒有向著宋人陪都揚州直擊而去,反而是往西兜了個大大的圈子,規避開可能聽見風聲搜索過來的宋軍岳飛部。

  也正因如此,整個過程,他銀術可根本未遇一合之敵!

  甚至連那些地方戍守的廂軍、民壯他都一路躲著!這三千女真精騎,放在無論什么樣的戰場上都是一支難以被忽略的力量,卻被他給帶得如過街老鼠一樣,鬼鬼祟祟,甚至連偵騎見到幾百宋軍輜重隊,他們都會遠遠繞開,惹得手下兵馬老大不滿……

  這不,他剛走出營帳,手底下三個猛安便迎了上來,顯然是早已堵在自己帳前,不知商議了多久。

  “銀術可!”

  三人對視一眼,最后還是其中資格最老的一位上前向他先是拱手行了一禮。那軍將的態度雖然畢恭畢敬,可說話卻多少有些刺耳:“銀術可!咱們在宋人境內被你帶著游蕩,身子骨都快酥了。你是咱們西路軍數得上號的戰將,平日里的武勇都去了哪里?

  粘罕給了你三千精騎,又幫你將宋人可戰之軍吸引在淮水,卻不是叫你畏首畏尾終日往荒無人煙的地方去!

  須知我們是出來殺人打仗,不是跟著你落草當水匪的!”

  “水匪?”銀術可瞇著眼,瞧了瞧面前這三位猛安,又瞧了瞧周遭營地。

  他們昨夜突襲,攻下一處流寇營寨,倒確實挨著河邊。只是聚在此處的流寇們對周圍地形熟悉得緊,眼見這一彪人馬銳不可當,紛紛鉆入一旁的蘆葦蕩中消失不見,讓他們這些憋瘋了的兵馬沒有多少斬獲。

  至于那些四散逃去的流寇,估計早已將他這一隊女真人出現的消息傳了出去,更不知,他這一偏師的行蹤還能瞞住多久!

  想到這里,銀術可禁不住作色道:“好好想想粘罕讓咱們做的是什么事情?是讓你們簡單地殺人么?是要將宋人富庶江淮之地徹底毀掉!讓他們這腹心精華之地一年半載恢復不過元氣!這等差事,你以為是提著刀縱馬踐踏砍殺便能做成的么?”

  那猛安聽銀術可這么一說,一時也沒太多主意。可他又不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退下來,只得訕訕問道:“那銀術可你說該如何是好!”

  銀術可只沉吟一下,便抬眼冷冷打量了下面前三人,又看了看正向著這邊伸長了脖子張望的軍卒們,知道今日若是不給一個交代,怕是之后會有更大麻煩:“某來時聽粘罕說,宋人怕是發生了兵亂……那位秦學士,啊現在應該叫秦相公了,從周圍調了兵馬前去平亂……

  某思來想去,宋軍可戰之軍不過只有淮水那些御營兵馬,還有那什么帝姬手里有些京東路殘軍。這些天來咱們向宋人腹地穿插,也未見多少宋軍,倒是佐證了這一猜測。所以某想著——既然都是要砸了宋人家里那些瓶瓶罐罐,那么自然是越往他們腹心之地越好,若是能夠將他們那落荒而逃的小皇帝嚇出城去最好!

  ——順著這條河向東南去,便是建康,而后沿著建康城旁更大的一條河,向東而去,便是宋人那小官家所在。某用兵如何你們心里有數,這一次便從建康開始,若是有機會便去捉那小皇帝試試,成了也是奇功一件。若是沒有機會,咱們便向北而歸,一路殺回去,讓宋人記上咱們一輩子!”

  “可宋人大城大多高墻壁壘,咱們這三千騎軍如何啃得動?”有人提出質疑。

  可銀術可聽了卻只是冷笑,他指了周遭依然一片狼藉的營地一指,頗有些氣雄萬夫地說道:“——再高的墻,也得有可靠兵馬戍守!江南宋軍不似咱們河東路碰上的那些西軍,真打起來,怕是連這些流寇都不如!”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周遭濃重的晨霧,只覺沒來由的煩悶:“去、去!各自掌握兵馬,咱們這便拔營,向東南去!”

  ……

  “晦氣……”

  約摸著半個時辰之后,已經轉屬至岳飛麾下的踏白營指揮使楊再興騎著他那匹棗紅色大馬,大搖大擺闖入已被金軍拋棄的流寇營地。

  營地之中炭火還有些余溫,昨夜一場廝殺妄死的那些流寇尸身,這些女真人也沒怎么用心處理,只是草草拖到營外堆至一處,拿了些東西匆匆蓋上了事,顯然是沒打算在此常駐。

  “不是說就在這里么?成千上萬兵馬,怎么說走就走了?”這悍勇的騎將兜轉自己戰馬,滿身甲葉叮啷作響,只叫帶路的那流寇縮著頭,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這位……將主……”那流寇瑟縮地說,“許是……金……金人懼怕將主天威,聽聞將主大軍掩殺至……”

  “放屁!我這滿打滿算二百三四十騎,金軍數千,怕我們作甚?”楊再興說著作勢揚起馬鞭,劈頭蓋臉便要抽打下去,卻忽然響起走之前岳飛似乎吩咐過,叫他收斂自己脾氣,不要無端生事,這才悻悻又收了起來。

  他提起長槊,翻了翻一處營火灰燼,臉上沮喪顯而易見。

  他聚攏自己麾下兩百余騎軍狂奔過來,原本想著能咬住些尾巴打打牙祭,卻還是晚了一步,讓這些狡猾的女真人堪堪溜走。

  不過沮喪之余,他倒是難得動了動腦子,皺著眉問出一個問題:“這群女真騎軍,渡河幾百里,只一味的跑路也不打仗?到底要做甚,該不會想憋個大的吧?”

  “只怕是想突襲哪里吧。”回答他的是岳飛給這踏白營配的隨軍參議湯懷,這位岳飛心腹京東路時也曾短暫在顧淵帳下聽過調遣,心思沉穩縝密,遇上事也不慌張,最最關鍵的,他憑著自己那手弓箭本事鎮住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夯貨,多少還能勸住這遇上點廝殺就上頭的楊矛子!

  湯懷策馬走到他身旁,這漢子手中角弓虛引著弦:“咱們這大宋腹心之地,江湖河網密布縱橫。可方臘之亂才過了幾年,又遭逢靖康之難,雖說百姓不至于受多大影響,但朝廷早已抽干了這幾路的可戰之兵,剩下那些廂軍團練又哪里擋得住正經的女真精騎?”

  楊再興瞥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多少反駁的意思:“到底是在節度身邊喝過幾天墨水的人,說起道理來就是不一樣,比俺老楊會說!”

  密州撤退時,他被顧淵扔給那位岳統制管教,這位統制治軍極嚴,不似曹成、劉洪道對他放任自流的那種管法。那一條條軍規對應著一根根軍棍打下來,便是他皮糙肉厚也少不得脫了層皮。

  他便是不服,可真論起來,人家岳統制那邊家國、軍規、手中本事一樣不缺,他還不是半個月功夫便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今日,好不容易領了個替主力探路的差事,他楊再興撒歡似的奔出來,原想著殺幾個女真韃子解解氣,卻不料摸到了一處空營!

  他手下與他一樣,都是一群閑不住的軍漢,眼巴巴地看著到手的軍功飛了,自然心有不甘。

  咋咋呼呼就圍了上來:“又叫這群金狗給跑了,看樣子是朝東南邊去了……楊矛子,咱們怎地?要不要繼續追?”

  不過這一次,曾經那個聽說有仗打便興奮得不行的楊再興思慮片刻,終還是搖了搖頭:“……這里向東南,騎軍一日腳程便是健康,這潛入過來的女真騎軍看起來當有數千,咱們這幾百人撲上去討不得好,健康守軍更不是咱們京東路那些可靠兄弟……究竟該如何,還是先撤回去叫那岳統制定奪吧!”

  說完他便提槍上馬,帶著自己這一指揮先鋒,折向北尋自家主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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