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故宋 > 第366章 還都(1)
  建炎二年九月初八,天子旌纛終于與大宋官家一道——重返汴京!

  這位在靖康之劫中唯一幸免于難的皇家親王,靠著顧淵一條來歷不明的衣帶詔承繼了皇位。他原以為自己會是大宋的中興之主,卻未曾想到僅僅不到兩年光景,便已成了現在這般,如籠中之鳥。

  這世道,如何就成了這般樣子?

  他原本也算是一位英睿無雙的少年天子、趙宋天家之中難得能騎得戰馬、開得硬弓的人物!可自從登上皇位,他卻只覺自己顧慮越來越多,只覺方方面面皆是明槍暗箭,讓他根本就是舉步維艱!

  尤其是在河北路上見識了金軍兇悍之后,他的勇氣、他的決心也終于再堅持不住,只得在一次又一次的倉皇南撤之中消磨殆盡——直到臨安夜雨中一場天變,那個將他送上皇位的臣子,憑借著翻云覆雨的手段,借著大勢將半壁江山權柄攬入己手!

  如今,顧淵奉天子車駕還都汴京,他甚至都懶得跟隨一旁!而是將官家扔給宗澤和李綱,只派了張泰安護持左右。

  “官家回來了!官家回來了!”

  “大宋威武!官家萬歲!”

  天家車隊在對此一無所知的民眾熱切呼聲中入得大宋舊日之都,向著那象征他們統治的宮城絡繹而去……只是官家并未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露面,讓這些想要一睹天顏的汴京市民多少有些失望。

  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車駕之中,那位趙官家的境遇比起他當初那位兄長未必好到哪里去——哪怕周圍是群臣與萬民在山呼萬歲,可他之側卻也全是兇猛彪悍的精銳甲士,護持著他走向宮殿,也是走向他的囚籠。

  顧淵不知是念及舊情還是顧忌天家薄面,允許茂德帝姬隨侍官家之側。可她這位五姐難道就全然可信了么?

  這位統領著皇城司的天家帝姬,如今在趙構眼中,正愈發面目復雜起來!她的立場越來越模糊,在顧淵的軍功集團與文官集團之間長袖善舞,與他這位官家說的是要保住天家帝位。可她實際做的那些事情,怎么看都讓他覺得難以捉摸。

  她有時與顧淵和他麾下走得頗近,有時又與如今朝中最大的反對派秦檜那邊暗通款曲。甚至她的手中還籠絡了如楊沂中這般不屬于勝捷軍或者淮水大營體系統軍軍將,說是要作為他們趙氏的武力基礎……可在顧淵提出遷都汴京之時,她卻又是宗室之中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堅定支持的。

  天家車駕在石板路上微微搖晃,趙構與趙福金在鑾駕之中對坐著,似乎是重返汴京觸景生情,兩人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二人之側,車窗簾幕皆死死遮住,讓他們看不見窗外情景,仿佛這樣便看不見滿城殘敗、看不見當年破城之日那些屈辱和苦難。

  終于,趙構靠在車廂壁上,閉著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是干澀的:“聽響動,咱們該是走上御街了……上次走這條路,還是金軍圍城之日,我自御前領命,入金營為質。那一日,我只想著不能在蠻人面前墮了我大宋威風,卻沒想后來世事無常……當真恍若隔世!”

  趙福金抬眼看了這位如今已被徹底架空了權力的皇帝一眼,低聲開口:“官家這一句恍若隔世……對我來說便是生死永隔。每每憶起,沒有感慨,只有錐心之痛。”

  她這番話說得不怎么客氣,趙構也聽出言語中那些不滿,可他又能解釋些什么呢?

  車駕中再度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趙構似乎才沒話找話般地解釋道:“五姐……五姐所受苦楚,我又如何不知?我知五姐心中有所怨氣,怨我當年未曾提兵來救,可五姐想想,那時的金軍是何等威風?咱們大宋西軍尚且被他們殺得七零八落,更遑論我征募的那些烏合之眾?對外說是八萬兵馬……可便是全師而來,又能救得了這汴京城么?”

  “救不了……”趙福金苦笑著搖搖頭,沒有多言。

  正當趙構以為她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卻只聽她忽而幽幽說道:“可那一日,顧淵卻帶著百余潰兵在城下救了十九姐……官家想必也是聽說過的吧。”

  “是……”說到這,趙構重重地嘆了口氣,“可五姐也當知,亂軍之中救下一人,與亂世之中救下一城是不一樣的!”

  “是么?”趙福金不置可否,過了一陣緩緩說道,“那如今顧樞相奉官家還都汴京是不是對天下來說,亦是救下了此城呢?”

  趙構被她這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久方才撇過頭去,扯開了話題:“……顧淵兵馬現在是駐扎萬勝鎮么?”

  “不是……”趙福金聽到官家忽然問起,自知道這位官家在盤算什么,可她卻不在乎,又如常那般輕聲解釋道,“萬勝鎮只是顧淵本部大營屯駐之地,最多不過一萬兵馬,且多為新軍。他御營主力已經向北而進,直抵黃河沿線,今日大約已經入陽武了吧……”

  “黃河?”趙構聽到這個消息,心底也是微微感慨。當初黃河八萬守軍望風而逃,方才釀成靖康之難,誰也不曾想到,不到兩年,宋軍便再度將這條屏障置于自己控制之下——無比諷刺的是,說起來,這還能算是他趙官家的武功!畢竟,顧淵調度兵馬北征的諭旨,也是他用了印的……

  “……另外還有岳鵬舉已抵達滎陽左近;十九姐的兵馬據說也克復濟州正向興仁府而動——顧淵三路大軍已經就位,剩下事情便看他手段,能否引來金軍了。”

  “五姐真的信……顧淵憑著這不足一年拉起的兵馬能勝得了金軍?當年太原、汴京,咱們練了那么多年的西軍都垮下來了,他顧淵真頂得住?”

  聽到此處,趙福金掀開自己那一側簾幕,自靖康以來第一次注視那座將她拋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城池。只是這一回,她再不是當年那手無寸鐵的女子,她的袖中亦握住了利刃!

  “官家……”她深吸了口氣,手上用勁一把扯下了車駕簾幕,而后聽著外面經久不衰的呼聲,過了許久方才答道,“天下戰守之事……不在兵馬、卻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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