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故宋 > 第521章 關山(4)
  在葫蘆河口裝作沙盜縱馬馳騁的楊大指揮使自然不知那位被自己一拳打暈的年輕黨項武士究竟給岳飛交代了什么。

  總之,僅僅一個時辰后,大隊勝捷軍輕騎便掀起滾滾煙塵,直接沖出葫蘆河口,將葫蘆堡通往韋州的后路給截斷……

  以西夏的軍事部署,除卻面對宋朝沿邊六路各處軍司保有相當數量的常備戰兵之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靠臨時動員這些游牧部族充作戰力,方才能夠養得起這樣一支能同宋軍相持百年的兵馬來。

  如今,既然宋人大軍在金軍重壓下被牽制于延安府一線,那么這葫蘆河口便應當是戰事平靜之地,上下百余里更是難見宋軍影子。

  葫蘆堡內外,偌大的常備軍寨今日也空空蕩蕩,只留了一千多魚龍混雜的兵馬和百余輕騎在此聊作防備。

  守衛此處的軍首,剛囫圇喝下一碗羊湯,正想著去與手下玩幾把搏戲,可還未等他走出營門,只聽得幾個瞭望的刁斗之內金鼓聲大噪,幾個部族兵扯著嗓子大喊著:“敵襲!敵襲!”

  而后,他們的聲音,便被寨中人馬嘶鳴遮蓋住。

  此時的葫蘆堡,守備廢弛,連寨門都大敞著……

  迎來了援兵的楊再興眼見如此,更是一時興起,偽裝成黨項騎兵,竟帶著百余宋軍輕騎,一陣箭雨掩護之下直接便沖了進去。

  這些騎軍,歷經五年戰火,對上這等水準的對手,說實話都不太提得起興致。持著手弩長刀,肆意殺戮。有些人身上還揣著火雷,點著了向著紛亂的人群中投擲,讓這原本應該易守難攻的堡寨防御幾乎瞬間崩塌。

  堡中軍首,明顯被這突襲打懵了。在他的意識里,宋軍應該遠在東面,困守孤城,如何會忽然間飛躍重重關山,來到這自己戍守的堡寨里面大開殺戒!

  “不要亂!不要亂!”軍首在寨中大吼著,試圖調動親衛,做最后一搏。

  但那些宋軍輕騎肆虐寨中,讓他根本連人都抓不住幾個。

  這軍首慌亂之下拔刀上馬,想要逃離,迎面便飛來一支鐵矢直中面門!竟是讓他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直挺挺地倒下,亂局之中,這支西夏邊軍的有組織抵抗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入寨宋軍輕騎,不到半個時辰便將這扼守葫蘆河口的軍事要隘完全置于自己控制之下。踏白營指揮使楊再興,更是謹慎地分派力量,向東北方向,遣出人馬,遮斷靜塞軍司邊防重鎮韋州城與此地聯絡。

  而他剛剛布置好這一切,便有手下騎士前來通報——大隊宋人騎軍,還有騎馬步軍正絡繹而來!

  他們這支在河谷之中冒險摸索前行的奇兵,竟然真地順利突破葫蘆河口,并且展開了陣勢。

  在大軍最前,一面“岳”字大旗正獵獵飄揚!

  ……

  “……想到了黨項精銳被抽調一空,卻沒有想到這南線竟如此不堪。葫蘆堡這等要隘,居然讓那楊矛子一個沖鋒便打了下來!若不親眼所見,想來都只覺荒謬……”

  帥旗之下,劉锜跟在岳飛身側,望著眼前那幾百降軍,也只剩感慨——曾幾何時,宋軍也如眼前這些西夏降軍一樣,輕而易舉便崩潰投降,只是如今這一切都似乎調轉了過來,方才給了他這樣的軍將,運籌帷幄的棋盤!

  聽見他的感慨,那位向來沉默寡言、似乎總在心底藏著些許心事的岳元帥卻忽地開口笑道:“怎么?這一切,難道不都在信叔的算計之中么?兩萬戰兵,一人三馬,對興慶府做穿心一擊。期間需要消耗多少糧秣、損失多少人馬,都被信叔你算了個干凈,甚至就連西夏南線六軍司的空虛,好像也逃不過你那桿筆。

  有些時候我真的奇怪,信叔你的家學是不是并非兵學而是巫術,只消得在你那本子上面寫上幾筆,便能將六萬大軍消得個干凈……”

  劉锜聽他如此言說,先是一愣。可轉頭去,卻只看見岳飛臉上全是笑意,方才明白這位岳帥真的是在同他開玩笑……

  “鵬舉什么時候學會說笑了?”

  他訕訕應了一句,此番布置,其實早在半年前便已經開始,否則顧淵也不會在汴京朝堂爭斗如火如荼的時候把他放到橫山這窮山惡水里來。如今,局勢都沒有跳出顧淵此前定下的戰略太多,可越是這樣執行下去,便越讓他覺得那位樞相的可怕。

  “顧相那邊可是替咱們吸引著夏、金兩國主力,若是十日之內打不破興慶府,此一番折騰,說不得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想了想,又開口說道。

  “是啊……”岳飛點了點頭,“咱們那位顧相有時像個賭徒,有些時候又是算無遺策……”

  這位年輕的帥臣說著,忽然沉下了聲音,面對劉锜,神色間是深深的憂慮:“信叔,此番軍略既然是虎穴與王爺一道制定下來,那岳某自然沒有異議,定然執行到底……只是以兩萬孤懸于外的精兵行險一戰,虎穴真的有把握么?仁宗、神宗、哲宗還有那道君皇帝,之前那么多次想要滅夏,最后卻都敗給了糧秣轉運。咱們此番倒是精兵強將,后勤上壓力小得多,但只怕……”

  “我知道鵬舉的意思,”他的對面,那位御營的大腦,顧淵麾下軍略第一的智囊人物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西夏這地面,邪得很,除了興、靈二州,其他地方多是荒漠山野,根本沒有取得給養的可能,咱們這兩萬人,多帶馱馬,不帶輔兵,已然是以戰養戰的極限。此次奇襲,鵬舉無非是怕兵馬不夠打不下興慶府的堅城,這里我跟鵬舉打個包票,只要咱們能夠按期推進到興慶府下,一日之內,城必破……”

  “因為火藥?”

  岳飛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作為大宋一方節帥,他自然一直關注著這種新興的軍事技術是否會改變戰場的形態。可自唐末以來,火藥這種東西,終不過是引火助燃之物,產生的爆炸也最多如掌心雷那般,若說制造混亂殺傷自然沒有問題,可能讓劉锜這樣謹慎人物夸下海口,倒叫他不得不細細估量了。

  “是……”劉锜點點頭,仿佛是看穿了他的疑惑,“鵬舉放心,如今咱們軍中所攜火藥,與此前使用已全然不同,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久在前線,看來已不知道咱們軍器監又發明出什么新的玩意兒,只怕再過一陣就連那位王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都不知道了。”岳飛聽了,則是苦笑著搖搖頭。

  劉锜心思細膩,當然知道這位領軍在外的節帥有所指,可他卻不愿再順著這一話題深談下去,只是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鵬舉,你不覺著么,自樞相建炎軍改以來,這戰事與從前越來越不一樣?參政和參議,讓咱們的大軍越來越像是一架精密的機括,每一個環節都環環相扣……那些精巧某略、萬人敵的勇武,最后都會退至精密的計算之后……”

  他說著,拍了拍那位一方節帥的肩膀,嘆息一聲,“珍惜這個時代吧鵬舉,也許這便是咱們這等用兵用謀之人最后的戰場了。”

  而岳飛,則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建炎五年十月初五,被后世稱為“三皇會戰”的延安府之戰,卻在遠離主戰場的靜塞軍司方向落下了第一支箭……

  岳飛、趙瓔珞與劉锜所領的宋軍精悍偏師,輕易撕開了西夏葫蘆河口防線,兩萬宋軍如同一柄尖刀,向著西夏最為肥沃的興、靈二州腹地急速北上。

  而此時,西夏皇帝嵬名乾順方才步入大金皇帝完顏吳乞買的帳中,一東、一西兩位皇帝不顧風餐露宿,就在軍中大宴,觥籌往還間,仿佛他們面前的宋軍已然湮滅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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