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扇花錄 > 第184章 冷香熱情
  李魚并不受激將法影響,依舊偏著頭,不屑與牡丹夫人論說。

  人生在世,勉強兩字最傷人。若連男女感遇,也要摻和勉強兩字,未免太過悲哀,太過無趣。

  有人逆來順受,有人逢場作戲,有人苦中作樂,而李魚卻不想違背那一顆真心。

  牡丹夫人卻不肯相饒,吃吃笑著:“我要得到你,你逃不掉的。”

  驚鴻翩躚,奇香旋舞,牡丹夫人又轉到了李魚眼前。

  只不過,牡丹夫人身上的那塊兜肚已經不見了。

  “凡事留不盡之意則機圓,凡物留不盡之意則用裕。”留有余味總是比一覽無余更有魅力。

  畫因為留白而神韻流遠,樂因為留白而繞梁三日,情因為留白而寤寐思服。

  唯獨在牡丹夫人這里,反而是不留白而成就了千古絕艷。

  好像是登岱宗以觀日,蒼山負雪,明燭天南;好像是臨碣石以觀海,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好像是上邊城以觀沙,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當天地壯美不期而至,李魚二十年來對日對海對沙的想象一齊潰敗,只留下一場神魂的悸動,只剩一片耀目的白。

  李魚急急閉上眼,可是他的那顆心還是“咚咚咚咚”跳個不停,肆意妄為,完全不像眼睛那般矜持。

  這是李魚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本身的躁動。

  他與胡絳雪、上官雁、唐柔雨諸女相處之時,雖偶有心緒波瀾,卻總能驅使理智克制雜念,不使自己惑于色相,不曾產生過絲毫邪思綺念。

  而此刻,李魚的理智卻因而牡丹夫人而退避三舍,內心深處的渴望就像一頭猛獸沖破牢籠,對天狂嘯,躁動不安。

  在這種躁動之中,李魚更泛起一種痛快的負罪感。越覺得自己喪心病狂,便越覺得痛快淋漓:“要是胡絳雪站在我面前,是不是也一樣的白?胡絳雪的全部樣子,落在我的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上官雁呢,我給她治過傷的,她似乎也是一般的白……該死,該死,我怎能這般亂想……”

  正在綺思連綿之時,李魚忽覺臉龐上被一根根絲線拂過,如柳絮般溫柔多情,卻又帶著一股不依不饒的狠勁,不肯放開他的臉龐。

  “莫非這是牡丹夫人的頭發?她怎可以……”

  一念及此,李魚連忙又睜開了眼睛,才發現牡丹夫人正拿著一柄玉制云帚,將云帚的絲線往他臉上來回輕甩。

  牡丹夫人得意洋洋道:“就知道你忍不住要睜眼的。快告訴我呀,我好看嗎?”

  李魚艱難制止住偷望牡丹夫人的念頭,挪轉過身軀,用力舉起右手,往自己左手手臂上狠狠斬了一記,好歹讓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了一點。

  牡丹夫人瞧見了李魚的滑稽模樣,嫣然一笑,將手中玉云帚丟到一旁,身形如燕靈動,從李魚身后將李魚緊緊抱住。

  奇香襲至心頭,李魚神魂飛越,下意識伸手去推,身軀也想要掙脫開來。誰知牡丹夫人抱得頗為牢靠,李魚勞而無功,反因為拉扯推搡而愈發綺思難禁。

  也多虧李魚對牡丹夫人的鄙夷,他靈臺深處尚能一絲清醒,并未徹底沉溺在溫柔鄉中,反讓他有所警覺:“我向來不在意形貌,今夜竟會心志動搖,真是怪事。

  難道說那爐奇香另有古怪,影響了我的念頭?只恨牡丹夫人鎖住我的氣機,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去推翻香爐。情況危急,不能再拖了,我必須想個辦法接近香爐……”

  此念既動,李魚忽有所悟,猛然大笑道:“牡丹夫人,你枉為綺羅香主人,卻一點都不懂意趣。”

  “哦?”牡丹夫人將李魚抱得緊緊的,將嘴唇靠近李魚耳朵,吐氣如蘭:“那就請李公子告訴我,何為意趣了。”

  李魚大笑道:“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男子主動。你反客為主,反而沒有讓我失去了胃口。”

  “但我怎么感覺,李公子也是破題兒第一遭呢。詩詞歌賦你是行家,風花雪月嘛,我可信你不得。”

  李魚輕笑道:“呵,難怪夫人有傾國之姿,我還是無動于衷。”

  牡丹夫人忽然松開了手,將身軀挪開李魚,嘆了口氣道:“好罷,你要如何主動?”

  “夫人還是先穿好衣服吧。難道夫人不知道,女子的衣服,女子自家輕解羅裳是沒有味道的,但若是由男子幫忙,一件一件慢慢來,那……”

  牡丹夫人纖手一拍腦袋,驚叫道:“不錯,的確是這樣。”她復又笑瞇瞇望向李魚:“想不到李公子看似木頭人一般,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呢。真是好極了。”

  她梨渦上的笑容尚未消失,復又釀出笑意來:“李公子,你現下快把眼睛閉上,我要把衣服穿上去。”

  李魚依言把眼睛閉上,只聽得窸窸窣窣穿衣之聲,心中再度浮現綺念。他忙不迭用指甲深嵌皮肉之中,直嵌出血來,才借助痛楚將綺念壓下。

  不一時,牡丹夫人已笑道:“好啦,李公子可以展開眼睛啦。接下來,李公子要如何主動呢?”

  李魚望著穿著大紅道袍的牡丹夫人,連語聲也變得溫柔起來:“就是這樣,你坐過去床邊,背朝著我坐著,然后把床幔放下來,等我一步步走將過來。”

  “有趣呀。怎么感覺這才是洞房花燭呢。”牡丹夫人笑得很開心,依言來到了床邊,放下了床幔,又說道:“我是不是該閉上眼睛,一步一步聽你過來的腳步聲,我忐忑的樣子是不是會讓你心動?”

  李魚的身形動了,他連續兩下躍動,跳到右墻邊香案之旁,一把將香爐中三枚五色奇香奪過,再將三枚香倒點香爐,電光火石間便將奇香熄滅折斷。

  牡丹夫人卻忽然將身軀從坐著變為躺著,嘆氣道:“人在紅塵之中,好比浮萍聚散,若是散了,就連老天爺也不知道浮萍會漂到哪里,再沒有重遇的可能。可若是浮萍聚在一起了,那是無論如何也拆散不了的。

  李公子,你我的命運,早就注定了。紫鵑那丫頭遇見你的那一天,你就注定是我的男人。”

  奇香既滅,李魚忽覺臉龐發熱,身軀發熱,腦中綺念愈發沸騰,竟覺一股股燥熱撲騰而出,不覺面色大變:“這爐香……”

  “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啦。你沐浴的那桶香湯之中,我特意加入了‘纏情冷香’,此香經由你步履走動,已擴散到你血脈之中。

  算算時間,自你踏入冷香觀時,纏情冷香便該發作了,全賴我銅爐中三枚‘清心香’替你鎮定心脈。

  而今清心香滅,你被纏情冷香驅使,唯一解毒之法,便是拿出你的熱情來,與我共赴溫柔之夢。”

  李魚渾身燥熱,只覺體內有一股股熱力驅使他往床幔走去,卻憑借著無上毅力而強行忍住,不覺將牙齒咬得嘎嘎響。

  牡丹夫人好整以暇,低低道:“你說得不錯,這種事本來要男人主動的。我等著你過來。今夜,牡丹夫人,終于不是虛頭銜。”

  她將頭轉到了里側,將身軀也轉了一個側邊,隔著白色紗幔只隱隱約約現出那一襲道袍的背面,居然輕輕吟誦起詩句來:“濃艷冷香初蓋后,好風干雨正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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