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很簡潔的語言形容往事，寥寥數語，概括了過去的二十幾年。
可只有從當年走過來的他才知道，從他兒子失蹤，到他妻子去世，那幾年，他過得有多痛苦、多混亂。
他妻子直到死，記掛的仍舊是他們失蹤的孩子。
天可憐見，如今，他終于找到他了。
陸卓遠用了幾分鐘時間，消化席元啟所說的那些話。
從席元啟所說的那些話中，他拼湊出了他親生母親的過往。
一個溫柔良善，被婆婆欺壓、被丈夫忽視，愛子如命，卻被婆婆惡意丟了孩子，到死都沒能見到唯一的兒子一面的可憐女人。
他看著席元啟，譏誚地勾起嘴角：“你可真是個渣男！”
席元啟沒想到陸卓遠聽完往事，第一句話竟是罵他是個渣男。
他的臉色一下漲紅，羞恥得無地自容：“我……的確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母親。”
陸卓遠譏諷地呵笑了一聲：“你是怎么知道，我被你媽給丟了？”
席元啟的臉色更加羞恥。
可他知道，逃不過，遲早都要說。
他只能厚著臉皮繼續說：“你媽去世之后，我很痛苦，日子過得渾渾噩噩。
我秘書……她叫林潔。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和你奶奶關系變得特別好。
你奶奶逼我娶她，我不肯，你奶奶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我沒扛住，聽你奶奶的話，娶了她。
這些年，你奶奶和林潔的關系一直很好。
林潔又給我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我的事業也蒸蒸日上，我成了別人眼中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成功人士。
除了你失蹤，你媽去世，我的生活好像就是完美的。
可去年，你奶奶忽然中風偏癱了。
她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心里什么都明白，卻說不出話。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前幾天，她情況忽然好些了，雖然不能說話，但是右手能稍微動幾下。
中風之前，她也是會用手機的。
右手能動了之后，她把我的手機要過去，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才在手機屏幕上，輸入了你的名字。
我問她，為什么要給我看你的名字。
你奶奶又輸入了兩個字‘兒子’。
我立刻想到了失蹤的你，連忙找私家偵探調查你……”
他緊盯著陸卓遠，眼睛濕潤：“我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就確定你是我的兒子。
卓遠。
爸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
你媽去世前，唯一的執念就是找到你。
爸爸希望帶你回家，去拜祭你她，讓她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陸卓遠沒有回應他，而是問：“她怎么知道，我被我父親收養了？”
席元啟恨不得陸卓遠能立刻答應他，和他一起回家。
陸卓遠避而不答，他也只能先回答陸卓遠的問題：“我也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口不能言，手剛恢復了一些，往手機上打字很費力。
她在手機上，輸入了一行錯字連篇的話。
我琢磨了很久，猜測應該是，雖然她想遺棄你，但你到底是她親孫子，她心里其實是舍不得的。
她把你丟在路邊，她藏在樹后糾結，到底要不要把你丟掉。
就在她想把你抱回去的時候，你養母把你抱走了。
幾年后，她參加一個宴會，偶遇了你的養母。
她記憶力特別好，一眼就認出了你養母。
她找人打聽了一下，打聽到了你養母和陸爺的身份和陸家的一些情況。
這才知道，你被陸爺夫妻收養了。”
陸卓遠問他：“丟了孩子，你們沒報警嗎？”
“你媽報警了，”席元啟說，“不但報警了，我們把能想的辦法都想到了，還是沒能找到你。”
“她撒謊了，”陸瀾山看著陸卓遠，淡淡說，“她并沒有把你扔在路邊，而是把你扔進了垃圾桶里。
如果是扔在路邊，你母親撿到你，必定會抱你去警局，問一問，是誰家丟了孩子。
可你母親，是在垃圾桶里發現的你。
當時，你還發著高燒，已經燒暈過去。
你母親撿到你時，是深秋，天氣寒冷，你身上連一件厚衣服都沒有，只穿了一身連體的薄衣服。
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
垃圾桶附近，很荒僻，人跡罕至。
如果，不是她湊巧經過那里，用不了幾個小時，你就會死。
你那種情況，怎么看都是沒人要的孩子。
你母親就把你抱去了醫院。
她陪你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們要離開京城。
你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我們身邊還帶著家庭醫生，我們就抱你一起離開京城，去了國外。”
“原來如此……”席元啟喃喃了一聲，苦笑，“難怪當年，我們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到孩子。”
原來，孩子被陸瀾山夫妻帶離了京城，去了國外。
孩子去了大洋彼岸，他們在京城，別說掘地三尺，就算是掘地十尺，又有什么用？
雖然陸卓遠的事，陸隨安不想摻和，但他好奇心旺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好奇問：“爸，當年我媽為什么要去那種人跡罕至的荒僻地方？
還有……”
他瞥了陸卓遠一眼：“既然他已經燒暈過去了，我媽是怎么發現他的？”
“你媽去找卓奇，”陸瀾山說，“當時，我們剛收養卓奇沒多久，卓奇不習慣在我們家的生活。
他原來的家，就在那附近。
他趁我們不備，跑了回去。
你媽擔心他，帶人去接他。
卓遠也不是你媽發現的，是個拾荒的老人發現的。
那個老人平時就以拾荒為生，翻撿垃圾桶，卻發現了卓遠。
那個老人自己養活自己都費勁，不可能撿一個嬰兒回家。
她正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媽剛好經過，救下了卓遠。”
那時，他和他妻子還不知道他們的長子還活著。
長子的夭折，是他妻子銘刻在心上，一時一刻都不曾忘記過的痛苦。
看到被遺棄在垃圾桶里陸卓遠，她妻子想到了他們夭折的長子，覺得這孩子和他們有緣，便決定收養陸卓遠。
他對妻子言聽計從，他妻子既然決定了，他自然沒意見。
“扔在了垃圾桶里啊！”陸卓遠譏嘲地嗤笑了一聲，“難怪我小時候，經常被人罵作是垃圾。
原來，我真的像個垃圾似的，被人丟進了垃圾桶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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