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觀海夜里半睡半醒,囈語頗多。
葉長淑和葉秉文焦急的圍坐在葉觀海的身旁,無論如何照料,蒼茫絕地惡劣的風似乎一點沒打算饒過這一行可憐的人。
“父親,父親!”
葉長淑如今只能擦去父親額頭上的冷汗,父親身下的傷口不斷的滲血,十余日身上帶傷,又得不到救治,只能匆忙包扎。
遠處的騷亂驚醒了江風,江風緩緩走上前,看著圍坐在火堆旁的眾人。
江風伸手翻開了葉觀海的眼皮,皺著眉道:
“他負傷了?”
“是!葉帥此前被北涼蠻騎的箭矢射中,倉忙逃命中,又沒有包扎,如今傷口惡化,又染了風寒…”
葉觀海的裨將咬著牙狠聲說道:“該死的蠻子,若是我能活著回去,一定要給葉帥報仇!!”
江風瞥了眼那裨將,軍中之人性情耿直壯烈,但是確實沒有什么文化,人還都沒有死呢,這就想著報仇的事兒了?
江風對葉長淑道:“將葉帥的衣服解開。”
葉長淑雖然不明白喪將軍要她這樣做的用意,但還是照著喪將軍所說的做了。
江風幫著葉長淑解開了葉觀海的衣服,露出了結實的后背。
江風看了一眼,傷口在后背,好在肌肉結實,并沒有傷到根骨臟器。
只是這包扎過于草率,不過想來也是沒有辦法,蒼茫絕地中蠻騎數前,哪里有時間就地療傷,疲于奔命,傷口便發炎了?
江風解開了簡單的包扎,便看到了壞死發白的皮肉。
江風皺了皺眉,回頭沖著自己的兩個近衛,道:
“將消毒酒精拿來!”
江風又沖著葉秉文道:“燒水!”
每一個軍卒的身上都會帶有一份小劑量的消毒酒精,這是蒸餾的上蒼山留下的頭酒,度數接近醫用酒精。
但具體多少度,江風是拿不準。
葉長淑緊張的扶著自家的父親,神情焦灼的問道:“喪將軍……你要做什么?”
“療傷。”江風嘶啞低沉的回答,這聲音完全不像一個少年人。
此時葉觀海也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他看向了女兒,嘆了口氣,意志低沉道:
“別管為父了,將軍,你帶著小女走吧…”
“我來,是要帶你們倆一起回去,少一個都不行。”
“將軍……”
江風一把摁住了葉觀海,道:
“葉帥不必激動,靜待片刻。”
江風抽出一把繳獲的小刀,還有從身上抽下來的干凈絲線,一起扔進了鍋中。
隨后又將一塊骨頭扔給了身旁的隱殺軍卒,讓他們磨成細小的骨針。
江風的動作讓眾人看著便感覺一臉茫然,不知喪將軍到底是在做什么。
江風坐在火堆旁,靜靜看著鍋中水沸騰,一動不動,好似一座山峰高聳挺立。
等骨針被削磨成型了,兩個隱殺軍卒的手也被磨得血肉模糊了,江風將骨針丟進鍋中消毒,隨后吩咐兩個隱殺軍卒自行包扎用酒精消毒。
江風將小刀與絲線撈出來,道:
“葉帥,我要給你刮骨療傷,你可受得住疼痛?”
“喪將軍盡管來吧!葉觀海經歷的傷痛可不少!怎會受不住疼痛?”
江風微微點頭,先是用酒精撒在了傷口附近,將污漬沖洗干凈。
葉觀海頓時瞪大了眼睛,火辣辣的疼痛一點征兆都沒有。
但是葉觀海死死咬住牙關,悶哼一聲便沒有再出聲。
江風將血污清理干凈,便有新的血液滲透出來,傷口皮肉壞死,無法愈合,自然無法止血!
江風一邊握著小刀,一邊解釋道:
“這事我有經驗,不必害怕,我要將葉帥傷口上壞死的血肉割干凈,這樣才能防止壞死進一步擴散,隨后再用沸騰煮過一刻鐘的針線將傷口縫好,長淑你來協助我。”
江風的這一番話,將周圍的人嚇得臉色慘白。
用小刀將活人身上的皮肉割掉?
這般血肉刀割之痛,哪里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之后還要將人的血肉,如同縫制女紅一樣,針穿血肉!將它們縫合在一起!此等療傷之法,在場無一人聽聞過!
正是這話太過駭人聽聞,就連喪將軍口中略顯親昵的‘長淑’稱呼,都無人注意到了。
江風聚精會神,毫不猶豫的下刀,割開了傷口上的壞死肌肉。
即便是壞死,也還連著血肉,這等疼痛,讓葉觀海疼得渾身不住的輕顫,即便他死死控制住自己,也無濟于事。
江風很能理解,因為他知道這是人身體上的本能反應。
“葉帥不必緊張,我此前來時,已經練過手了,縱使你顫得再厲害一點,我也能精準的做完這一場手術。”
很快,江風便將傷口上的壞死血肉都給處理干凈了。
這個過程不斷的有血液滲透出來,火堆的光線搖曳,又是在夜晚,江風只能時不時用酒精清洗一下,讓葉觀海疼得渾身冷汗直流!
但是即便如此,葉觀海依舊一聲不吭,生生抗下了這劇烈的疼痛。
江風長舒一口氣,凌遲他做過,但是外科手術卻沒有做過,因為凌遲的時候他是不會害怕下刀對象被疼死的。
而葉觀海這身子十余日的奔波廝殺,哪里經得起這般折磨?
江風對葉長淑說道:
“長淑,接下來,你來操作!”
葉長淑咬了咬牙,道:“好!”
這骨針磨得已經很細了,但是依舊顯得很粗,直接刺穿了皮肉。
每一針,葉長淑都心疼得如同刀割!
但是她必須忍住心疼,一針一針,刺穿父親的皮膚血肉,最后將針線用力一拉,葉觀海幾乎疼得暈厥過去。
江風在針線上打了個結,隨后又用酒精擦拭周圍的血污,最后將止血金瘡敷在傷口上。
一場手術,將葉觀海折磨的筋疲力盡。
但是葉觀海不愧是久經沙場之人,這一場漫長的無麻醉手術,竟然生生扛了過來。
這等定力,就連江風也不禁佩服不已。
葉觀海已經沉沉睡了過去,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將軍,我父親沒事了嗎?”
江風嘆了口氣:“傷口處理完了,但是病邪還在體內,至少不再流血,剩下的就要靠葉帥是否能扛過去了,除非我們能盡快離開這片叫做蒼茫絕地的鬼地方,找到大軍,讓軍中隨行醫官治療。”
葉長淑幽幽嘆道:“我們進入蒼茫絕地這么久,早已經迷失了放心,卻不知道如今到底是繼續深入,還是在原地打轉。”
謝云均也嘆了口氣,道:“蒼茫絕地,生靈禁地!此前我還有些不以為然,但如今才知,在其中迷失,那是真的絕望!不枉絕地之名。”
江風看了看天空,今日烏云遮蔽,看不到月空。
江風嗤笑,無非就是海拔高了點,看著感覺天空低沉了些,蒼茫絕地?絕個屁!
江風淡淡的說道:
“明日清晨,我帶你們離開蒼茫絕地。”
眾人看向了江風,但是江風卻沒有多說,緩緩坐下,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眾人也并不以為意,心里都道是喪將軍為了鼓舞氣勢故意這樣說的。
蒼茫絕地,數百年來有名已久,這天地的鬼神禁地,哪里是區區凡人可以輕易破之的?
然而清晨時分,葉長淑剛才醒來,想要查看一下父親的情況,便看到喪將軍也醒了,站在原地看著天邊泛起的微光。
“將軍在看什么?”
“按理說日出東方,一直往東邊走不就行了?”
“但是蒼茫絕地里,太陽升得很快,不一會兒我們便無法用太陽分清楚方向了!”
江風笑了笑,道:“所以我得想一個新的辦法,而且我已經想到了。”
葉長淑本來與其他人一樣,是不認為喪將軍能破去這鬼神禁地的詛咒的,但是聽到喪將軍如此篤定的語氣。
她的心里沒來由的生出一份信任,葉長淑有些恍惚,卻不知這信任感出自何方。
但很快,她心頭浮現出江風的身影,便明白了。
喪將軍與江風的語氣,是一樣的。
葉長淑從沒有把血海中依舊驍勇的喪將軍與江風聯系在一起。
因為葉長淑實在沒有辦法將喪將軍英武的身姿與那個閑懶的江風重合在一起。
“將軍有什么辦法?”
“它。”
江風指著一根一丈長的槊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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