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圣與天齊 > 第16章 輯柔爾顏,柔嘉其則
  王令姜曾在無意間發現他并不像傳聞一樣愚鈍,而是內藏錦繡,便時常與他攀比,揚言定要勝過他。

  文章詩詞,唇槍舌劍,斗來斗去,看似各有勝負,其實沈仙還稍落下風,但他們倒是感情越斗越好。

  后來長大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沈仙懷疑她是跟自己學的,學會了藏拙,不再鋒芒外露。

  古語有云,慧極必傷。

  放在王令姜身上,再恰如其分不過。

  沈仙時常擔心她身體本就嬌弱,又心思太重,會傷了自己。

  王令姜綻放笑顏:“你不是說過,他日一定會為我尋來靈丹,治好我這先天體虛之疾?我等著你帶著靈丹回來。”

  沈仙微微恍惚,他似乎是吹過這種牛……

  那是在小時候了,沒想到她竟記了這么久。

  “好,那在此之前,你照顧好自己,等我帶著靈丹回來。”

  王令姜笑了笑,便開口將心中種種關切與傷感都化作口中絮絮不絕的叮嚀:“你這采風吏的職司,是歸于秦州銀臺所轄,”

  “你離京之后,便到秦州去,秦州的銀臺御史韋玄誠是曾祖父門生,曾數次登門造訪,你也知曉,”

  “此人為人剛正不阿,你在他手底下,大老爺即便找到你,想做點什么,韋玄誠也不會搭理,只要你依法理行事,官面上的人事,大抵為難不了你。”

  沈仙笑道:“還是九妹想得周到,我卻沒有想這般周全。”

  王令姜莞爾:“我可不信。”

  她心知對他來說,京兆已不是久留之地,心中不舍,卻仍開口催促道:

  “你快走吧,這匹龍血寶馬性太烈,我身子弱,不好再騎回去,你騎著走吧。”

  沈仙看了一眼那赤如胭脂的紅馬,在她騎著這馬出現時,他就猜到了,只是搖頭道:“不必了,這馬太顯眼,還有這馬車,你都一并帶回去吧。”

  王令姜知道他脾性,聞言也不再勸,點點頭。

  “走了。”

  沈仙再次拍了拍她的云髻,徑直轉身前行,再不回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際那道金弧已經完全變成了一輪紅日,沈仙的身影已經隱入了綠林掩映中,再也看不到。

  王令姜才喃喃自語道:“小叔爺,雖然大伯所為,我不便置喙,但有一點我要感謝他……”

  “至少他讓你這把藏鋒于鞘中的稀世寶刃……露了鋒芒,寶刀露了鋒芒,便再也藏不住了。”

  “你之才,不下于我,不該被王氏埋沒的……”

  “咯咯……不害臊,夸人便夸人,哪里有人還這般順道兒夸自己個兒的?”

  忽然,她頭頂上傳來一陣環佩叮當之聲。

  旋即便有輕風徐徐,陣陣吹過。

  天上的云煙舒展,仿佛洞開了一條云徑,一輛車駕,被一只巨大的青鳥拖著,竟然從空中飛了下來。

  那車架上懸著金玉之飾,環佩風鈴,風云舒卷之間,發出清脆宛如仙樂般的曼妙之音。

  青冥浩蕩,云煙萬里,鸞駕飛騰,環佩叮當,爭如仙人下凡。

  車駕停于王令姜身前,薄紗飄飛,露出一個若隱若現,卻如天人神女般的身影。

  駕車的是兩個云裳華鬢、衣錦飾玉的女子,放在民間,已經是難得的美人,而如今卻只是駕車的仆婢。

  兩個美人仆婢挽起紗簾,露出車中神女真容。

  “你二人先駕著馬車回返京城罷,處置妥當。”

  神女囑咐兩個駕車的美婢,將王無咎留下的馬車處理了。

  一開口,聲音輕軟,如綿絮包裹人心,又癢又柔,令人陶醉其中,身魂都微微顫栗。

  不用多言,美婢也知曉該如何行事。

  待二人將車與那匹龍血馬都帶走后,神女才朝王令姜嗔道:“好你個王令姜,你那個小叔爺說得不錯,背著人就把姐妹給賣了,著實不當人子。”

  王令姜毫不見外地踏上了鸞駕,笑道:“若非被我說中了,還有什么能勞動堂堂大業第一美人,柔嘉公主鸞駕親臨?”

  原來這天人神女一般的人兒,竟就是大業天子胞妹,柔嘉公主。

  先帝親封:輯柔爾顏,柔嘉其則——謂之:和顏悅色笑吟吟,溫婉良善天下則。

  一如其名,世人皆知,柔嘉公主既柔且美,更兼聰慧性善,待人接物,似乎永遠都是和顏悅色。

  知書達禮,足為天下女子楷模準則。

  柔嘉公主被她取笑,也不羞惱,大大方方,柔柔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這位被你時時刻刻掛在嘴上的‘小叔爺’,都聽得我耳朵起了繭子,卻究竟是何等風采。”

  王令姜側過臉,嘴角微微一勾:“如今看過了,怎樣?”

  柔嘉公主伸出一指纖纖如玉蔥,輕點朱唇:“嗯……長相嘛,倒是和傳聞中一般,是個‘美人’,氣度從容,縱王孫公子之中,也是極出眾的,我見猶憐,”

  “也難怪凈明宮那位欲補全凈明‘四美’之道,京城冠蓋如云,多少才俊,她都不選,卻偏偏選中了他。”

  王令姜輕聲失笑,玉指劃了劃臉頰:“真不害臊,原來咱們公主殿下也會有為美色所動的時候?”

  柔嘉公大方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無分男女,又何須遮掩?”

  “至于你說的才情絕世,有治世之才……”

  柔嘉公主搖搖頭:“治世之才我可沒見過,且不去說,手段確有幾分,只是假死脫身這著棋雖妙,卻到底取巧,若非借了你的光,他怕是要在洪流之下粉身碎骨。”

  “也就是你,若換作他人,本宮才不理會。”

  柔嘉公主瓊鼻微皺,現出幾分小女兒姿態。

  然后又道:“還有凈明宮那位,可不是像本宮這般好糊弄,她雖醉心大道,心無旁騖,卻是個眼里不揉沙的,”

  “你那小叔爺這一著‘死’無對證,雖令五濁妖僧百口難辯,卻也只能是對他人而言,凈明宮那位,恐怕不會善罷干休,必定要親手擒住那五濁妖僧,親口問清楚,再親自手刃了這個‘殺夫仇人’,至死方休,”

  “那五濁妖僧雖然有些神通,但他本就被大賢劫寺逼得東躲XZ,再加上一個凈明宮,可未必能擔得住,”

  “除非你的小叔爺能‘死而復生’,但那時,卻是與你那小叔爺不死不休了。”

  王令姜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成王敗寇,她要如何自去便是,我王令姜也不是沒有半點手段,她若不以勢壓人,與小叔爺公平斗上一斗,卻也未必斗得過,”

  她又不悅地強調道:“還有,他不是借了我的光,是借了大勢,你公主殿下的性子,天下皆知,熟知人性,小叔爺,拿捏人心,步步妙算,無一不應,”

  “你縱然明知如此,還不是要乖乖照做?此乃堂堂正道,磊落陽謀,如何就不是手段?”

  “古來成大事者,哪一個不是因勢利導,涓溪匯海,聚小勢成大勢,席卷天下?”

  柔嘉公主朱唇微撅:“你可是立志成為古往今來,開天辟地第一女相的當世大才,牙尖嘴利,我不與你爭。”

  旋即美目中露出幾分意外詫色:“不過,且不談其他,你這位小叔爺出口成章的才情,含光和塵的心胸,倒是令我高看幾分。”

  說著便將她方才于云間聽到的吟誦出口:“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饒是她已數次默誦,此時吟來,仍不禁回味:“如此錦秀之詞、豁達心胸,該是出自哪位佛門大德高僧才是,他年紀輕輕,怎的能作出如此佳句?”

  她忽然看著王令姜懷疑道:“該不是老相爺在世時所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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