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呂不韋走訪了楚國很多大貴族，包括華陽夫人的母族，金銀珠寶不要錢似的一車一車送出去，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
呂不韋的錢沒有白花，楚國貴族還是講良心的，收了錢之后紛紛站出來為呂不韋說情。
當然，除了呂不韋足夠大方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們也覺得秦國的誠意已經足夠了。
被三晉占領的商於和南郡北部不談，剩下南郡大部，整個黔中郡，還有上庸，這么大的疆土，只是冒著得罪三晉的風險而已，簡直不要太值。
這幾百年來，楚國不管是和以前的晉國，還是和現在的三晉，關系就沒有好過，有啥得不得罪的。
至于秦國向不向楚國認錯，這重要嗎？
完全不重要。
秦王稷已經死了，楚懷王墳頭草都已經一丈多高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們應該向前看。
些許名聲罷了，哪有利益重要！
秦國和楚國世代聯姻，再加上這些年的發展，幾乎大部分貴族都能和秦國扯上關系，全跳了出來。
楚王完不僅沒有答應，反而貶了幾個貴族的官，剝奪了他們爵位，直到他們將呂不韋送給他們的錢財全部交出來，楚王完才善罷甘休。
嚇得楚國貴族紛紛將呂不韋送的錢財全部送給楚王完，再也不敢為秦國說話。
如今的楚王完可不是當年的那個傀儡，數十萬楚軍不敢說絕對只效忠楚王一人，但其他貴族想要調兵也不是一件易事，調動精銳軍團更是完全不可能。
況且，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可能和楚王對著干，更不可能為了秦國和楚王對著干。
造反，從來都不是手段，而是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最后一條路。
楚國的征兵并沒有停止，若是秦楚談妥，大軍的目標就是三晉，若是沒有談妥，大軍的目標就是秦國。
和不斷奔走的呂不韋相比，楚王完和黃歇的日子就舒服太多了。
楚王完在后宮逗弄自己的大胖小子，還是三個！
以前遲遲生不出來兒子，這一生就是三個，把楚王完高興壞了，后宮所有人，連帶著侍女在內都得到了封賞。
黃歇上個月又納了一個小妾，以前他總覺得燕趙有秀色，倚樓青云端，眉目艷皎月，一笑傾城歡。現在他覺得江南的女子更加溫婉動人，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讓人沉醉不知歸路。
黃歇雖然貪財好色，不過不該拿的錢他從來不拿，永遠將國家大義放在個人私利前面。他也是楚國大貴族中唯一一個沒有收呂不韋賄賂的人。
因此楚王完才會一直信任他。
春申君府中，黃歇躺在椅子上，兩名身著清涼的侍女一左一右為他捶腿，上個月新納的小妾為他揉肩。
墻壁夾層中的冰磚不斷散發寒意，降低房間內的暑氣。
黃歇手中拿著幾張紙，眉頭微微皺起，這是管家前往趙國經商途中的所見所聞，整理之后交給他的。
也是他特地叮囑的。
從幾年前趙括成婚，黃歇和楚王完親自前往邯鄲開始，黃歇便注意上了趙國，但兩國距離遙遠，交流困難，有什么事都不能及時得知。
等到傳到楚國，不說過去了多長時間，連真假都難以保證。
因此黃歇安排管家每半年帶領商隊前往趙國一次，將沿途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以便他了解趙國。
“秦國數萬大軍包圍邯鄲，趙國民眾得知后，紛紛捐錢捐糧捐人，甚至表示只要能打敗秦軍，傾家蕩產都愿意。結果秦軍僅僅堅持數日，便被一支南下的騎兵擊敗。”
“本以為趙國和秦國的戰爭持續了一年多，國內應該怨聲載道，百姓面有菜色。如此看來，趙國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家家戶戶都有余糧，并且對趙國非常認可。看來對趙國的實力要重新評估了。”黃歇心中想道。
趙人自古就善戰，又有騎兵，在齊國衰退之后，趙國便一直是東方六國中唯一一個能和秦國抗衡的國家，最大的短板就是農業不夠發達。
農業是一個國家的根本，農業發展不起來，國家就像是缺了一條腿走路。
因此即便黃歇在齊國見到了趙軍的強大，也并未感到擔心。
趙楚兩國相距這么遠，你軍隊再強，糧草供用不上，也威脅不到我楚國。
但如果趙國解決了農業短板，那問題就大了！
“早就聽說趙國一直在興修水利，改革田畝，沒想到竟然取得如此成果。燕國已經被趙國吞并，秦國也被趙國擊垮，韓魏齊三國皆依附趙國，我楚國雖然和趙國一南一北，也不安全啊。”黃歇嘆了一口氣。
過去晉國和楚國又何嘗不是一南一北，不依然三天兩頭打仗，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看來和秦國的結盟是大勢所趨了，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爭取足夠多的好處再說。”黃歇心中想道。
十天后，呂不韋收到秦國的來信，聯軍已經開始攻城，一排排投石車日夜不停地轟，還有射聲營和強弩兵兩支惡心的軍團，不定時朝著城中射箭，躲在王宮中都不安全。
呂不韋再也坐不住了。
楚國等得起，但秦國等不起啊，聯軍隨時都有可能攻入咸陽，到時候秦國就要亡國了。
“還請這位小兄弟，辛苦通報一下，就說秦使呂不韋求見。”春申君府外，呂不韋客客氣氣的對門房說道。
想到自己堂堂一國少府，面對一個小小的門房都要如此恭敬，呂不韋心中不由感到一陣悲哀。
十年前，他一介商人，見一國相國的門房要恭恭敬敬。
十年后，他已經是一國少府，見一國相國還是要恭恭敬敬。
這十年間，他到底有什么改變？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呂不韋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的天賦能夠讓他在關鍵時候選擇最佳隊友，但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選錯了……
“客人稍等。”門房俯身說道，轉身進入院內稟報。
門房沒有邀請呂不韋進入府中，呂不韋只能站在門外等待。
夏日的陽光有些毒辣，射在臉上火辣辣的疼，但相比較臉上的疼痛，內心的屈辱更疼。
“弱國無外交啊！”呂不韋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一滴滴殷紅的鮮血從指縫流出，滴落到地上。
呂不韋心中下定決心，回去之后，一定要讓秦國強大起來，將今天所受到的恥辱，全部還給楚國和趙國。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呂不韋沒有回到車上，就這樣恭敬的站在門口。
直到一個時辰之后，太陽快升到頭頂，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黃歇從院子內慢慢悠悠的走出來。
見到呂不韋之后，陡然加快腳步，做出一副無比惶恐的樣子，俯身說道：“讓秦使久等了，在下剛剛有些事情耽擱了，還望秦使恕罪。”
呂不韋心中憤怒無比，卻只能擠出僵硬的笑容，賠笑道：“春申君大事要緊，在下也只是剛到，并沒有等多久。”
“秦使請。”黃歇伸手說道。
“請。”
兩人一前一后進入府中，落座之后，呂不韋深深拜道：“求春申君救我秦國。”
這幾天在其他貴族的點撥下，呂不韋終于明白，找楚王是沒用的，楚王全聽黃歇的，只有說服黃歇，楚國才會出兵。
“秦使何出此言？”黃歇連忙扶起呂不韋。
“在下也不繞圈子了，之前春申君提出的條件我秦國是不可能答應的，還請春申君換一個條件，只要我秦國能夠做到，絕不推辭。”呂不韋鄭重的說道。
“我楚國要巴郡！”見呂不韋如此姿態，黃歇知道時機差不多了，直接說道。
“在下可以做主把巴東五縣割讓給楚國！”呂不韋咬牙說道。
“不夠，我楚國要巴郡全部！”黃歇把玩著手中的玉石，平靜的說道。
“在下做不了主。”呂不韋說道。
“秦使可以派人回去詢問秦王，我楚國可以等。”黃歇將玉石放下，看著呂不韋說道。
“從陳地到咸陽，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二十多天，等到楚國出兵，我秦國可能早就被趙國覆滅了。再加兩縣，如果楚國不能同意。那在下即日便返回秦國，與秦國同生共死。至于巴郡和楚國故地，就全部交給三晉吧！”呂不韋沉聲說道。
黃歇沒有說話，就這樣平靜的看著呂不韋，呂不韋毫不退讓和黃歇對視。
半晌之后，黃歇移開目光，點頭說道：“我楚國答應了。”
能夠多得到七個縣，已經是意外驚喜。
而且有了巴東七個縣，楚國就可以沿江西進，攻占巴蜀之地。
“楚國什么時候能出兵？”呂不韋沉聲問道。
“等到我楚國接收南郡之后，便會出兵。”黃歇說道。
“我秦國已經通知南郡和黔中郡的官員，楚國隨時都可以前往接收。”呂不韋說道，秦國真的等不了了，但他沒辦法強制楚國立刻出兵，只能出言督促。
……
六月，從涇水到咸陽的水渠挖通，滔天洪水從北方涌入咸陽城。
秦王柱下令將所有城門全部堵死，并親自登城鼓舞士氣。子楚也從隴西回到了咸陽，和秦王柱一起守城。
秦國立國數百年，民心皆附，大家對守住咸陽還是有信心的。
再加上國君和太子輪流守城，激勵士氣，城內的民心還算穩定。
但時間一長就不好說了。
“父王，少府來信，言楚國已經答應出兵。”子楚將呂不韋的信件遞給秦王柱。
秦王柱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快速掃了一遍信件，雖然對呂不韋割讓這么多土地有些肉疼，但只要能讓趙國退兵，那都是值得的。
只要關中還在，只要秦人還在，不管是巴東還是南郡，都能再打回來。
“傳令下去，將我秦國和楚國結盟的消息通報全城。”秦王柱思考片刻，下令道。
“啊？這樣不就被城外的趙軍知道了嗎？”陽泉君驚訝的說道。
“就是要讓趙軍知道，他們才有可能提前退兵。”秦王柱說道，秦國目的是讓聯軍退兵，至于楚軍打敗聯軍，秦王柱從來沒有奢望過。
即便秦國不將和楚國聯盟的消息外露，楚軍也不可能偷襲外圍有騎兵巡邏的聯軍。
而且提前讓趙軍知道，才能夠激起三晉和楚國的矛盾，為秦國爭取時間
自己辛辛苦苦在前面作戰，結果所有便宜都被楚國撿了，秦王就不相信三晉不憤怒。
“大王英明。”范雎俯身說道。
“只是城外的洪水……相國可有辦法解決？”秦王柱擔憂的說道。
“大王不必擔心，我咸陽地勢較高，趙軍引涇水雖然能夠淹到咸陽，卻無法沒過城墻。等到楚軍一到，趙軍自退。屆時再將豁口堵住就行了。”范雎說道。
“希望如此吧。”秦王柱喃喃說道，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
城外，趙括正在看水淹咸陽，不過以現在的水流規模來看，想要沒過咸陽城墻有些困難。
“大王，有消息傳來，楚國和秦國結盟了，并且楚國最近正在征兵。剛剛咸陽城中也在宣揚這件事，秦國沒有隱瞞我們的意思。”劉平快速走了過來，拱手說道。
“看來楚國也是不甘寂寞了啊。”趙括并沒有感到意外，這件事趙軍早有預料。“還有什么事嗎？”
“樂間將軍已經成功拿下隴山大部分關隘，正在攻打剩下的關隘。”劉平說道。
秦軍撤退的急促，并沒有在隴山道布置大軍，只有少數關隘有少量殘存的秦軍，完全無法阻擋趙軍的腳步。
“這是好消息。”趙括笑著說道。拿下隴山之后，隴山以西，包括河西走廊就算進入趙國的懷抱了，這一戰趙國無論如何都不會虧。
不過想要大賺，還是要拿下眼前的咸陽城。
“傳令下去，從明天開始，全面進攻咸陽！”趙括下令道。
他決定不等了，再等下去，楚軍若是從背后打過來，聯軍就只能退兵了。
六月下旬，兩封急報從韓國和魏國送入軍中。
韓王和魏王急報：楚軍正在攻打新鄭和大梁，火速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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