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寧這邊,從倉庫帶了不少補品,又回到主院,收拾了些衣裳。
而后帶著流蘇,一起坐上了侯府的馬車。
盛元麒隨行相送,雖然很不情愿,但是也就這一回,礙于廣平侯的話,他還是乖乖送了。
江穗寧一路上都隱藏著自己的焦急情緒,不讓人看出來。
到了湛王府,盛元麒根本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在門口便讓馬車停了下來,讓人下來。
江穗寧一副滿是受了委屈的模樣,用帕子捂著臉,沒等盛元麒走,便先進了湛王府。
盛元麒罵罵咧咧,把江穗寧的失禮罵了一遍,沒有發現江穗寧進了湛王府的大門之后,根本沒有和往常一樣等通傳。
也沒有想太多,只以為是江穗寧鬧性子失禮,更沒有往心里去。
把禮送了后,直接回了府。
江穗寧進了府,直奔主院。
在看到陳副將的時候,焦急詢問著湛王的境況。
陳副將臉上表情變幻,想到自家主子吩咐的話,什么都沒說,只對江穗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江穗寧看到陳副將不說話,心急如焚,卻不敢表現出來。
直接跟著陳副將進了屋,流蘇在外頭候著。
一進屋,江穗寧首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心中越發不安。
一想到湛王染上疫癥,生死未卜,她一顆心便突突的往下沉。
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濕潤,只是一直克制著。
進了屋子,陳副將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江穗寧,然后退了出去。
江穗寧忍著情緒,往里走了幾步,看到內室的簾子,停了下來。
她隱約能看到內室的床,雖然看不清里頭,但是她知道:湛王就在里面。
屋子里,藥味更加濃郁,江穗寧心中的擔憂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里。
她定了定神,但是聲音卻忍不住的顫抖:
“殿下!”
她喚得很輕,怕便著他睡覺。
屋子里安靜極了。
江穗寧沒有聽到應聲,也不準備離開,就靜靜的守在外間,不發出一點聲音。
“你怎么來了?”室內傳來夜湛輕緩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江穗寧一下打起了精神。
“是,殿下。”
內室靜默。
江穗寧想了想,開口:
“廣平侯的意思是:這是一個難得跟湛王府交好的機會,不能錯過,所以讓我來了。”
夜湛:“你可以不用來,若你不愿來,侯府不敢多說什么?”
若江穗寧是普通的女子,定然會被侯府拿捏,以各種方式和名義強迫她同意。
但他知道她不是。
她有勇有謀,有自己的想法,絕對不是任人隨意拿捏,隨意擺布的小白花。
若她不愿來,會有無數種方式讓自己好好待在侯府。
但是,她來了。
說明,是她自己想來的。
當想到這里,幕簾后,夜湛的心跳亂了幾分。
“江穗寧,你為什么來?”
他聽到自己問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答案,但是聽到她來,看到她一路緊張的模樣,他就是想問。
雖然,在問出口的那一瞬,他便后悔了。
“啊……我……”
江穗寧有些手足無措。
“我跟殿下是合作的關系,平心而論,我也不愿殿下有事,所以便想來看看。”
“那也不必親自來,你有很多途徑可以知道,我是否過得安好。”
江穗寧語塞,夜湛的問話讓她措手不及,一時心亂如麻,不知道該說什么。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窘迫,里間傳來一聲嘆氣:
“江穗寧,你不怕死嗎?”
江穗寧有些愣怔,不知道自己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怕不怕死,但是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
她無法想象,若他……
若他,不在了……
他問她怕不怕死,她無法回答。
“疫癥是會死人的,一個不好就會沒命的。”
這句話他像是在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夜湛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又到底,想確認什么。
“你回去吧。”
“不。”
江穗寧抬起頭,下意識的先回答了。
她往幕簾看過去,不確定他能不能看到自己。
她搖頭。
“侯府既然讓我來了,便不會讓我那么快回去,哪怕我回去了,他們也會讓我再來,便不必多此一舉。
“生死對我來說,并不是太重要。”
“那對你來說,什么重要?”夜湛脫口問出。
江穗寧回答不了。
夜湛:“回去吧,以后不必再來。”
他沒發現,自己講這話有些像在賭氣,又有點像,在強迫自己做什么決定。
他分不清楚,話卻先說了出來。
江穗寧還是搖頭,心頭涌出些悲傷的情緒。
剛剛在侯府,被廣平侯龐氏盛元麒三個人圍攻,江穗寧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一心和他們周旋,想要快點來湛王府。
但是現在,夜湛只一句話,她心里便莫名委屈的要命。
眼眶里,一瞬間便蓄滿了淚水。
她低頭,默默咬牙。
“我不走,我既然來了,便一定要等殿下好了再走。”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做,有可能會死在湛王府?”夜湛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問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對峙。
“我想過。”
“不怕嗎?”
“不怕。人總是要死的。
“我既然來了,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做好了善后,若我有事,我的東西會全部送去衛府。侯府簽字畫押,我悄悄把手書交給了你放在我身邊的人。”
她怕什么死,若不是他,她早已成了九泉之下的冤魂。
現在活著的每一日,都已經是賺來的。
她不怕死,他只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她的死能換來他一命,那她……
心甘情愿。
幕簾后傳來重重的一聲嘆息。
“你知道你不走,會有什么后果嗎?”
江穗寧控制住自己哽咽的語氣,
“我只希望殿下,能好好的活著。”
屋子里寂靜無聲。
里頭不說話,江穗寧也沒有說話,二人隔著一道幕簾,靜靜的對望著。
兩人知道對方就在對面,但是現在,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
江穗寧就這么站著,倔強的模樣,不肯離開。
若是從前,她不敢這般放肆。
但是,經過這些日子和湛王的相處,她不僅敢,還這么做了,
因為她知道他不會罰她,不會不理她,不會厭惡她,她似乎在內心隱隱有想要在他面前任性的沖動。
里間依舊沒有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幕簾被撩開。
簾子底下的珠子,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江穗寧朝著聲音來處看去,隨后聽到輪椅轉動的聲音,夜湛從簾后出來。
“殿下,怎么沒有好好躺著。”
江穗寧看到夜湛的第一反應,是打量他的身體狀況。
在看到他面色如常的時候,露出些驚訝的神情:“殿下……”
夜湛:“我身邊有大夫,夜凜想要對我下手,用疫癥對付我,企圖讓我悄悄消失,被我身邊的人發現了,便干脆將計就計。
“我……沒有染上疫癥。”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江穗寧狠狠的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愉悅的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太好了……”
她淚中帶笑,表情里三分雀躍的神情,被夜湛盡收眼底,灼得他,心口像有一團火在燒。
她在為他無事而高興。
真心實意的高興。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江穗寧略略低頭:“殿下沒事便好。”
“嗯,我沒事。”
“那凜王呢,說是凜王也……”
江穗寧完全放松下來,語氣都跟剛剛不同。
剛剛說話的時候,神情是擔憂的,語氣是忐忑不安的。
但是現在,恢復了和從前談論朝事時的平靜神情。
夜湛:“他是真的,確實染上了疫癥。
“他對我和夜昊動手,丞相發現了,便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不過,為了做成這件事,丞相付出了許多代價而已。”
江穗寧恍然:“原來如此,那昊王……”
“他也是真的。
“不過他向來身子骨不錯,又有好藥養著,癥狀并不明顯,估摸著很快就會好,沒有性命之憂。
“而且,因為經過了這件事,整個昊王府都被丞相府圍得跟個鐵桶似的,外頭的人想做點什么都鉆不到半點空子。”
江穗寧點點頭,
夜湛忽而問:“你來湛王府,待多久?”
江穗寧看了他一眼,而后低頭回答:
“到殿下痊愈為止。”
夜湛面露怒意:“這廣平侯,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難道不知道這么一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嗎?”
江穗寧垂眸:
“廣平侯……未必不知道。”
夜湛頓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江穗寧的意思。
氣憤之余,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看向江穗寧,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
“晚些時候,我會派馬車送你回侯府。”
頓了頓,他又道:“明日你再來就是。”
廣平侯有這個心思,哪怕他把人送過去,明日江穗寧又會來。
他不忍讓江穗寧難做,便也沒有把話說死,但是留她在王府住下,是萬萬不可。
他知道一個女子的名聲有多重要,來看望侍疾,都說得過去,但若住在王府,那那些鋪天蓋地的閑言碎語,她一個女子承受不得。
江穗寧一聽明日再來,微微頷首:
“是,殿下的事我會保守秘密。”
這么大的事,他告訴了自己,說明,對自己是信任的吧。
江穗寧心中高興。
夜湛沒有接話,只道:“湛王府的馬車送你回侯府,侯府不敢說什么,你只管安心回去就是。”
江穗寧放在身前的手微微捏了捏袖子,鼓起勇氣開口道:
“其實我住在王府也不是不可以,如此更能省了麻煩。”
說完她忐忑的低下了頭,她很希望能夠多些時間和他相處。
今日當廣平侯讓她在湛王府多住些時間的時候,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不讓自己表現出激動來。
她是愿意的。
夜湛嚴詞拒絕:“不可以,你必須回侯府。”
說完這一句,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太過嚴厲,當即放緩了語氣:
“你每日用了早膳便來,或者過來用早膳也可以,過了午時便回府。”
他看向江穗寧,見她依舊低著頭,嘴唇囁嚅著一句:
“住在王府,對你的名聲不好。”
“其實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
屋子里落針可聞,仿佛連呼吸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過無痕。
江穗寧感覺到自己的心忽而漏了一拍,臉頰發熱,腦子空白。
他似乎……在為她著想。
她艱難的往前挪了一小步,順從的應了一聲:
“是,殿下。”
夜湛不看她:“既然來了,便做些其它的事,不必在屋子里來。
“那一日在侯府,你安排的膳食不錯,午膳便由你安排吧。
“如此你也能交代,又不會有太大影響。”
“是,殿下。”
江穗寧邊回想著他說的話,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她喜歡在廚房做吃的,從前在江府寧心院的時候,就會經常自己下廚。
從前她常常幻想,若能為他做一頓飯,那該多好。
所以上一次在侯府的時候,她悄悄的自己下了廚,她打聽過他愛吃什么。
為他做了一頓飯,她高興了好幾日,現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為他做飯。
只想一下,江穗寧便覺得激動和興奮。
從屋子里出來,江穗寧讓人帶著直接便去了廚房。
現在已經挨著午時,差不多也到快用午膳的時間。
算算時間,等做好,剛剛好。
她心里美滋滋的,臉上表情清晰,沒有在侯府時的處處謹慎。
流蘇見自家小姐這模樣,也為小姐感到高興。
屋子里,夜湛在窗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看著窗外的人走遠許久,才收回目光。
讓人叫來了瞿大夫。
“云神醫上次說的那個解毒的方法,你去安排吧。”
瞿大夫面色不好:“殿下別沖動,那個方法雖說可行,但是風險也很大。”
夜湛把手搭在腿上:“我知道,你去準備吧。”
“是。”
瞿大夫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嘆了一氣,退了下去。
夜湛腦子里琢磨著:
這個方法需要他離開京城,他也不想被人知道,便要想辦法避人耳目。
若不成,他坦然接受。
每一次上戰場,都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一次,只是另外一種戰場,對于他來說,本質都一樣。
若成了……
他看向窗外,風吹落梧桐花瓣,紛紛揚揚,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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