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樁婚事，旁人都歡喜非常，唯獨新娘子和新郎官兒這倆當事人是半點兒也歡喜不起來。
南月鋪床那天起這眉頭就沒松開過，今兒個臨上花轎前，還被娘親金夫人拉著手耳提面命了一番，說是叫她高興些，別哭喪著一張臉，沒得把這好日子都給哭沒了。
這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怎么都改不了，南月就算是再不高興，也沒法兒違抗父母之命，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花轎。
只是她到底心有芥蒂，哪怕穿了嫁衣坐在喜房里頭，也高興不起來。
李若怕她累著，叫她先把扇子放在一邊兒，不用時時刻刻舉著了，“等靳二爺過來了再拿上，也是一樣的。前頭吃酒還得好一會兒功夫，這樣一直拿著，累得慌。”
這話，是說給邊兒上守著的喜娘聽的。
那喜娘也是個機靈的，聽李若都這么說了，便趕忙跟著笑道，
“還是世子夫人想得周全，”想了想，叫綠玉帶著喜娘到后頭吃口茶歇一歇，這才坐到南月身邊，溫聲道，
“你餓不餓？讓他們先拿些吃食進來？伯府那邊不怎么看重這些框架規矩，若是餓了渴了，只管說就是。”
“我不餓，多謝世子夫人。”南月搖了搖頭，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你叫我楚楚吧。什么世子夫人，倒是怪見外的，我們家世子爺，和靳二爺一向交好，往后咱們都得常來往。”李若先笑著接了一句，又偏了偏腦袋，看著她問道，
“你這是，不高興？”
南月唬了一跳，瞪著眼睛瞧著李若，慌忙搖了搖頭。
“你別怕。”李若眨眨眼，挨到她身邊兒去坐下，聲音落低幾分，“就咱們倆說說話。你不高興，是覺得，靳二不是個良配？還是覺得，這樁婚事太急了些？”
“世子夫人.......”南月喃喃了兩聲，一臉不可置信地瞧著李若。
李若拍拍她的手，低低道，“相親那天，我就看出來，你對靳二，其實壓根就沒什么意思。最后你們倆居然能一起點了頭，我倒是覺得稀罕。”
南月張了張嘴，一時說不上話來。
相親那天，她就看出來不對了嗎？可是那天自己分明裝的挺好的呀！就連靳二那個傻子一開始不也沒看破.......
李若覷著她的神情，又笑了笑，
“我雖不才，但從前也跟著已逝的太妃學過一段日子眉眼高低，進宮的時候，皇后娘娘抬舉，又常把我叫過去說話，也因為這個，這看人上頭，我能說上兩句話。”
“原來是這樣......”南月一臉恍惚，又朝著李若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你，看笑話了。”
她雖不滿意這門親事，但對李若，卻還是有些好感的。
“什么笑話不笑話。咱們姑娘嫁人，本就是極重要的事兒。若是可以，誰都想好好挑一門好親事，找一個如意郎君。”李若放低幾分聲音，
“靳二爺這人，至少面上看起來，當不得良配兩個字。這點，我也都清楚。也不止你我清楚這點，上京城，但凡能說得上名號的世家小娘子，多少也都瞧不上他。”
這話，是大實話，李若也只能在南月跟前說，若是到外頭去說，那就是把彭城伯府的臉面往地上踩了。
南月聽她如此發言，一時興奮起來，眼睛里浮出點點亮光，一下握住李若的手，激動萬分道，
“真的？你當真也這么想？”
李若點了點頭，又吵南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話，就咱們倆偷偷說，在外頭可不興提。”
南月一時點頭如搗蒜，再開口，又莫名多了幾分親近之意，“我還以為，除了我，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呢！”
李若瞧著南月一臉苦惱的嘆氣，抿唇笑了笑，又拍拍她的肩頭，“你阿娘他們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也不奇怪。靳二爺這人，雖說瞧著混蛋了些，但彭城伯府的長輩們都最明事理。
你嫁過來了，他們必定是護著你的，再說了，如今他身在幽州，這兒還有你外家在，強龍不壓地頭蛇，往后，只有你拿捏他的份，斷然沒有他和你叫板的份兒。我們家老祖宗常說，這嫁人嫁人，不僅僅是兩個人過日子的事兒，還得看他家里頭的人如何。
若不然，就算嫁了個如意郎君，遇上個攪屎棍一樣的婆母，那這婚事遲早也得完蛋。”
南月聽得兩眼圓瞪，外頭不是都說，這位世子夫人，是世家大族出身，最講究規矩禮數，是再柔順不過的了嗎？她怎么，怎么能說這種話！？
什么攪屎棍一樣的婆母，什么如意郎君......這些話，這些話居然能從燕王世子夫人口中說出來？！
李若迎著南月震驚的目光，又是一聲輕笑，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這話，太奇怪了些？”
“不不不......沒有，”南月兩手抬起來擺了擺，“我沒有這樣想。”
“沒關系。就咱們倆說說話，你別太拘束。”李若看了南月一眼，正要說話，卻聽南月身上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南月忙用手捂著肚子，一時羞得兩頰通紅，她一大早天不亮就被阿娘叫起來收拾打扮，一口水都沒能吃上，后頭又覺得心情不好，丫鬟婆子端來的飯菜她是一口都沒動，后頭上了花轎，到迎親進門，更是沒機會吃什么了。
李若卻是笑起來，拍拍她的肩頭，想了想，起身走到門邊，揚聲對外頭吩咐道，“去弄一份飯菜來，給你們奶奶吃點兒墊墊肚子。”
“是。”外頭有小丫鬟極清脆的應了一聲，跟著又是一陣腳步聲往遠去了。
李若回過身，再坐到南月身邊去，“吃點兒墊墊肚子就好了，我成親的時候也這樣，早上緊張的什么都吃不下，后頭餓了，又覺得當著喜娘的面不好意思吃。其實，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哪有那么多規矩？萬事都比不得身子骨要緊。”
南月抿了抿唇，紅著臉低低說了句多謝。
“這就是見外了。”李若挨過去，朝她眨眨眼，“你放心，屋里頭除了你我再沒別人，這事兒不會傳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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