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萬年先生把個被嚇得三魂出竅的洪清拉到椅子上坐好，順勢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回神！”
洪清一個激靈，魂兒是回來了，酒氣也跟著散了七八分，抬頭望著萬年先生，一臉的苦笑，“您這半夜過來怎么也不亮燈.......”
他還當是遇上什么匪寇了呢！
“我要是賊，頭一個宰的就是你！”萬年先生往外看了幾眼，合上門，轉身坐到洪清跟前，“你把消息給你們世子爺遞過去，那個劉老頭，確實和福州代家脫不開關系。這消息要快，最好別耽擱。”
這一趟往福州去，他只負責拿主意辦事兒，至于聯絡消息傳遞情報，都是由洪清負責的，他畢竟也不是燕王府的人，人家燕王府的情報網，怎么都不可能落到他手上，這點萬年先生倒是看得很開。
不用和那位世子爺說話，他還樂得清閑自在呢。
洪清不自覺挺直腰背，極快地點了兩下頭，這是大事兒，半點兒耽誤不得。
“還有一個。”萬年先生招招手，叫洪清附耳過來，低聲說道，“明兒，你和那個梅遠，多訴訴苦，就說咱們人生地不熟的，這一趟差使，又怕辦不好，回去挨了主家訓斥。”
“這？”洪清神情一僵，剛要搖頭，觸及到萬年先生的眼神，瞬間又把這搖頭的沖動押了下去，算了，世子和夫人都交代過，這一趟福州差使，多聽多看，跟著這位萬年先生好好學才是硬道理，他只管聽他的就是了。
瞧見洪清一臉猶疑的模樣，萬年先生也沒戳破他，只拉著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從海寇分析到福州官員，幾乎面面俱到。
洪清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腦子轉的沒有萬年先生說得快，萬年先生覷著他呆愣愣的神情，一字一頓地把話掰開了說道，
“這福州，擺明了有人在搞官匪勾結的檔子，老話還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咱們走這一趟，又不是什么領了皇命的欽差，人家在福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咱們這一趟去，就是投石入海，能聽見半點兒響都是謝天謝地了。
咱們算是孤立無援，若不拉攏些靠得住的人，回頭，別說辦事兒，連咱們自己這條小命，估計都得賠進去。”
這話，絕非危言聳聽，洪清自己心里頭也清楚，這段日子，光是在船上聽虎子和梅遠口頭提過的那些事兒，他便知道，那福州，絕非什么好去處。
朝廷不管，貪官橫行，匪寇叢生，這樣的場面，說一句人間煉獄也不為過了，只可憐當地百姓，無辜受這樣的牽連.......
洪清捏緊了雙拳，低聲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去找阿遠說說話。”
“嗯，他是個心直的，又對你們那位世子爺印象極好，你也不用多說旁的，就提兩嘴你們世子爺，再說說這一趟的難處和擔憂，這就夠了。剩下的，全看他能不能給個機會。”萬年先生又交代了一句。
這種事兒，只能找梅遠說。
那個梅山瞧著一臉憨厚，實際上卻也格外小心謹慎，又有劉老頭從旁盯著，萬不會給出什么承諾，至于那個梅盛，這幾日看下來，萬年先生只覺得這人極小心，尋常連說話都得三思，就更不可能答應幫忙了。其余人里，也只有這個梅遠能試一試。
這個梅老三雖說心直口快，但在這一圈人里還算是個有本事有能力的，大事小情上，多少也能說上兩句話，虎子幾個雖說也心直口快，但真要論起來，他們斷然不如梅老三能做主。
洪清又接連點了幾下頭，他也看出來了，這一圈兒人里頭，能說得上幾句話，能做些主的人里，他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梅遠。
兩個人商定了事兒，萬年先生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洪清緊跟著站起來，臨近門口，卻拉了拉萬年先生，低低道，
“我有一事，想請您賜教。咱們這一趟往福州去，所謂要辦的大事兒，到底，是什么大事兒？”
他上船前，世子和夫人只與他說，是跟著萬年先生往福州辦差使，至于差使是什么，圖什么，他卻一概不知。
本來，他不該問這些的，照李家西府里的規矩，當差的只管自己手頭一件事兒，其余的，萬事不搭理。
可事到如今，他不問，這心里頭總不踏實。
從萬年先生百般交代，再到梅山和梅遠他們口中對福州境況的種種說辭，洪清大約能意識到，世子爺叫他們走這一趟，所圖不小。
剛才聽萬年先生提到什么強龍地頭蛇，再提到性命，洪清這顆心便吊起來，懸得高高的，喉嚨發緊，叫他難受得很，早就被喜氣沖淡的暈船感好像又一次浮現了上來，逼得洪清頭昏腦漲。
“什么大事兒？這世上，還有什么是比人的性命更大的事兒？”萬年先生兩手一攤，“咱們這一趟，是去救人的。”
“救人？”洪清一手撐住門板，滿臉錯愕，救人？他和萬年先生，能救誰？
他們倆尚且還需要人保護，更何況，方才不是萬年先生自個兒說得，這一趟，保不齊連性命都得賠出去，救人.......他們能救誰？
“是救人。”萬年先生極快地肯定了一句，瞧著滿臉錯愕的洪清，嘿嘿笑起來，“你怕什么？就算是要死，也有我陪著你一塊兒呢。”
洪清臉色白了三分，這也不能怪他，任誰都不會想死！
萬年先生笑得越發放肆，“你瞧你，你這定力還得再練練，回頭人家一句話就能給你嚇破膽。出來跑江湖，可不帶你這樣膽兒小的，我瞧你們世子和你們夫人都膽子格外大，你該好好學學才是。”
說罷，也不等洪清接話，又接著往下道，
“行了，不逗你，咱們這一趟，就是來攪混水的，上頭不是萬事不管？那咱們就把這水給攪渾了，讓天底下都知道這福州官員的惡行，讓他們，壓無可壓，不得不管。”
一句話落下，萬年先生拍拍洪清的肩頭，“睡去吧，等下了船，可就沒有什么能睡著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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