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下放著他們去做造福百姓之事，等過后呢？總不能真叫他們拿了好名聲，騙取百姓信任吧？”李峋想了想，還是委婉提醒李若，“也不能全然不管，總得先布置一番，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真要是放任不管，這好名聲一旦建立起來，就算最后道觀背后的臟事兒被查出來，也保不齊那些人會不會借用這段日子積累的好名聲來和他們打擂。
更何況，這滁州城里各懷心思的官員多了去了，便是朝廷來的，也不一定就是全然清白的，若是人家再有官員助力，搭上百姓維護，這一趟就麻煩了。
這些年，李峋輾轉地方，見了不少人或事，他接觸最多的便是底層百姓，也因此，他更清楚百姓們有多容易被煽動情緒。若是真叫那些人和當地百姓打好了關系，回頭就算真查出什么來，有百姓護著，他們又沒正兒八經做什么壞事，要想處置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照他們的性子，他們的身份，必定不可能出自自己之口，這種人好虛名，既然想要好名聲，便不能自己主動去說。他們必定是采取迂回辦法。”李若說著，先停了片刻，又抬眼望著一臉沉郁的李峋，“大哥覺著，他們會如何做？”
李峋被妹妹一點，沉吟片刻，說道，“若是迂回，大約，會把這身份借他人之口說出來。”
李若兩手合在一處拍了拍，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李峋，笑道，“我也這么覺著！”
李峋莫名松了口氣，抬手抹了把額上不存在的汗，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楚楚說話倒是越發不像個內宅女眷了。
“他們既然自己不開口，要靠別人來把身份點明，那咱們可有的是機會鉆空子。”李若笑了一聲，見李峋依舊是滿臉不解，干脆轉而看向一側的張傳，“這種事，張先生必定有主意，您說一說吧。”
張傳正捏了一把瓜子兒，邊嗑邊往一側的小碟子里吐瓜子皮，突然被人點了名，一抬頭，就見李家兄妹倆四只眼睛齊刷刷盯著自己，張傳差點兒被嘴里的瓜子仁嗆住。
得虧他眼疾手快抓了茶盞過來猛灌了一口茶水，這才算緩過勁兒來，清了清嗓子，似是不解地問道，“什么主意？我剛剛尋思著要不要給賈家那小子弄點麻煩呢，你們兄妹倆說得什么，我倒也沒聽真切。”
“先生果真是極有成算的。”李若先夸了一句，跟著又不辭辛苦笑吟吟地把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末了還格外恭敬地道，“明敕說過，您心底主意最多，遇上不懂的，只管問先生拿主意就是。”
張傳被她這一出大架子抬到了高處，偏這人還把梯子都給他扯了，拿了陳明敕出來堵他的嘴，他想推諉兩句都不成。
恩，老話說得不錯，夫妻會越來越像！這李四娘子果真和陳明敕一樣的精明！
張傳心底感慨，但也曉得這事兒他推脫不開，再一看李峋眼巴巴瞧著自己，一臉求知若渴地樣子，他也只得斂了心里那幾份躲懶的念頭，順帶放了爪子里的瓜子兒，招手叫李峋靠過來。
李峋聽話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就聽張傳慢慢說道，“既然他們自己不說，還得靠別人說，那咱們干脆就引導引導風向，把這功勞按在你頭上唄。”
“啊？”李峋這回是真傻眼了，身子往回彈，整張臉別的通紅，兩只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張傳，嘴巴微微張開，好半晌都沒能合上。
這個呆子！
張傳往李若那兒瞥了一眼，見人家依舊滿臉笑意，沒有插嘴的打算，他也只得嘆了口氣，把話又說明白了幾分，“你看，他們現在做這些事兒，都不是什么大事兒對不對？”
李峋遲疑片刻，慢慢點了兩下頭，方才楚楚也說了他們做的都是些小事，什么施粥布善都是小范圍內，并沒有大張旗鼓，這一撥人也聰明，挑的幾個地方全都是城郊或者村落，官員不在那兒扎根，又有人在滁州官場內部給他們打掩護，想被人發現不對都難。
張傳看他這樣，就哼哼兩聲，“他們起先挑的地方都是村落城郊，人不多也不少，這段日子，慢慢兒地往坊間挪動，和做生意的搭邊。但眼下，他們還是沒透露身份的事兒，對外的說辭，也只是拿主家當借口，說是主家得了神仙托夢，要讓他們行好是，扶弱小。”
神鬼一說，在坊間最為受歡迎。但凡解釋不清楚的，全往這頭上推就是了。
這世上，信鬼神的多了去了，何況人家還能把這托夢的事兒描述得清清楚楚、曲折離奇，百姓們聽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玄乎，這事便是假的，也有人能給他編成真的。
李峋眨巴眨巴眼，心里還有些轉不過神來。
張傳長長嘆了口氣，看來非得把話給掰開了揉碎了講，這李家大爺才能聽明白了！
這種麻煩事兒，他以前可都是能躲就躲的，可如今......張傳瞄了眼端端正正坐著，滿臉笑意瞧著他們倆的李若一下，身子不禁抖了抖，嗯，這回再想躲可就不能夠了。
這位的眼皮子比誰都尖。
張傳又是一聲長嘆，到底還是出聲兒給李峋答疑解惑，“就因為他們傳得神乎其神，所以，如今也沒人把他們往道觀或者胡員外身上扣，方才不也說了，到時候，這名頭還不能由他們自己說出來，得借他人之口往外說，你說說，這怎么借？
傳話的時候中間會有什么變動，誰又能說得清？嘴長在別人身上，說什么，他們也只能引導，從前在華州這辦法能成，多半是他們先占了先機，旁人也無從知曉這事兒，可如今就不一樣了。
咱們不也知道了？既然如此，這樣好的名聲，沒道理不收入囊中。你今年不就到了三年考核的時候？這名頭一打出來，總歸能起到幾分作用。”
張傳說的這樣明白，李峋再不懂，那就真的成傻子去了。只是這會兒他被這主意驚得一時半會都說不出話，只深吸了兩口氣，愣愣地坐在原地。
照張傳這說法，是要讓他頂了那些人的好名頭？那他豈不是坐享其成的那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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